logo

梧有黄叶

图片由AI生成


作者:何丽婷


入秋的雨下了整整一周,风里开始带了凉意,梧桐叶慢慢褪了绿,边缘染上了黄,像被太阳晒旧的衬衫。


路过梧桐道,我蹲在树下,捡一片刚落的叶子。掌形脉络里还凝着雨珠,像谁藏在信里的眼泪。秋天总这样,叫人想起些旧事来。


初春的梧桐芽苞圆滚滚的,沾着晨露从枝丫里钻出来。风一吹晃了晃,却抓得枝丫更紧——该长的时候就长,半点不着急。


待到夏日,芽苞早已舒展开,等我再路过时,已是满树浓荫,如撑开巨伞。可我最怕那时的梧桐树,树上住着“洋辣子”,绿莹莹的,一碰就疼。有一次,一只恰巧掉在我胳膊上,只一瞬间,已疼得我直掉眼泪。旁边的老奶奶却不慌不忙:“这树啊,连虫子都爱住,说明它热闹。”“这虫子扎得我整个胳膊都痛,有什么可爱的!”我摸着红肿的胳膊,心里嘀咕。可抬头看梧桐,它还是稳稳站着,叶子沙沙响——它从不因身上有虫就停止生长,反而把叶子生得更密,为底下的人遮更多的凉。我盯着那片沉静的绿,忽然觉得,这树真像母亲的心怀,什么都能容下。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秋雨一下,梧桐叶便开始换衣裳。先从叶尖染一点橘,像蘸了秋的颜料,慢慢晕开,直到整片叶子都成了金红色。捡叶子时,指尖沾到一点香,似晒干的艾草,苦中略甜——这是梧桐的味道,藏着一整个夏天的热,还有秋雨的凉。


记得那年深秋,一场雷电风暴后,最靠近河边的那棵梧桐被劈了。我路过时,看见它近半的树干倒在小河边,烧焦的裂痕狰狞可见。我站在那里,盯着它看了很久,心里堵得慌。晚上睡觉,还梦见它,枝叶哀怨,声声入梦。过了两天,园艺师傅把烧焦的枝丫裁去,将它扶正、加固。我想,它大概活不成了吧。


可我还是忍不住,每次路过都要多看它几眼。次年初春,奇迹出现了——焦黑的树皮裂着缝,像冻裂的土地,缝里竟钻出一点绿,细如花针,顶端卷着小芽,嫩得能掐出水,却带着股子倔强。风一吹,它晃了晃,像在说:“我没事。”那几天,我每次路过,都忍不住伸手摸摸那道裂缝,指尖触到焦黑与嫩绿交界的地方,像碰到时间的痕迹——它用一整个冬天的沉默,换来了春天的重生。


三十多年过去了,儿时的梧桐道只剩一半,“洋辣子”也被杀虫药赶走了,那棵受伤的梧桐还在努力合拢伤口,断口已被新生的树皮包裹,渐渐看不出原来受伤的模样。


回家路上,又路过那棵老梧桐。秋日的风裹着桂香飘过来时,一片桐叶先动了——枝丫上的它晃了晃,然后慢慢翻了个身,金黄的正面朝着阳光,边缘卷着点褐,像被秋霜咬了一口。它飘得很慢,在半空转了个小圈,才轻悠悠落在我脚边。我捡起一片,放在手心里。它的黄是秋天最暖的颜色,像握着母亲的手,暖得踏实;又像看见自己小时候站在树下的样子——它陪我走过风雨,却从来没说过苦,只把叶子落得慢悠悠的,在说“我在呢”。


总值班: 曹银生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