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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菜

马永娟

生命中很多美好回忆,常常跟吃有关系。那些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事物似乎不登大雅之堂,可成年后,恰恰是因为对这些小事物的咀嚼和回味,才反映出生活真正的美学意义。

比如每年三月的面条菜。

在所有的野菜中,它的性格较为腼腆,柔和且恬静,温情又低调。不像香椿的香,在早春独占鳌头;也不像荠菜的鲜,让人欲罢不能。亭亭玉立于麦子之侧,叶形细长,质地柔软,宽窄如面条的面条菜,很值得一提。

和很多野菜一样,面条菜生长在田间地头和初春的麦田里。地里的麦苗长高了,它也从土里钻了出来。长长的嫩叶,贴着地皮长。青黄不接的人们,成群结队涌进田野。我也找出小铲子,挎上小竹篮,跟着姐姐往麦地去。

麦地边有小河,河里有青蛙。河边的柳枝嫩黄转新绿,清新得像一幅画,一两只燕子飞进去,像是画家不小心甩上的墨点。一阵风跑过来,绿油油的麦子有了情绪,起起伏伏。柔软的柳条忍不住荡过水面,惹得青蛙叫几声,风急匆匆地扫下我的脸,就跑远了,丢下一抹淡淡的水汽和草香。我使劲闻一下,便站在那发起愣来。姐姐一巴掌拍过来,我才又回过神来,跟着她走进麦地。

面条菜有的在地垄中间,有的贴着麦苗根长,嫩绿的身姿,东躲西藏,零零星星。想要挖一篮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面条菜再好吃也是野菜,比起作为粮食的麦子来,可有可无,大人们不愿意把它们多留在地里,跟麦子争水争肥争养分。再说,春荒里,口味不错的面条菜也是香饽饽,很多人来挖,再怎么躲,也经不起那么多双眼睛寻找。眼尖手快如姐姐,挖满一篮子,也要半天时间。

挖回家的面条菜,洗干净,焯水,挤干,加酱油、醋凉拌,清淡爽口;用来炸汤下面条,或放点虾皮做面疙瘩,口感细腻,味道鲜美;和小麦粉和玉米粉一起搅拌,凉水入锅蒸五分钟,盛出来,酱油、醋、香油、蒜泥一起调汁浇上去,鲜香入味;还可以切碎拌馅,包饺子,包包子,营养丰富,味道清香。它还有润肺止咳、止血功效,能治疗虚劳咳嗽。春天里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它还有个名字,叫麦瓶草。与小麦相依相伴,一起发芽,一起长高,像是好玩伴,好朋友,也像是忠实的仆人,完美的陪衬者。猜想麦子未被驯化前,与面条菜一样,也是一种野生野长的草,曾经相互陪伴,一起玩耍。即使麦子被驯化后成为庄稼,面条菜也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小伙伴不离不弃,继续同生共死。麦子拔节灌浆扬花,它也一节一节长高。麦收时节,它的叶子变成单薄狭长的三角形,顶端开出一朵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花梗细长,花萼呈长锥形,上面窄缩,下面膨大,像个肚大脖子细的瓶子,瓶身有明显的细脉。有了它的点缀,麦田单调的绿里多出了季节的色彩,多出了田园的浪漫。

麦子熟了,它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一起被割倒在地,一起被压扁碾碎,也一起留下成熟的种子在田野,等待来年春风再起。

想来人们最初食用麦子时,面条菜这样的陪伴者也一定被同时食用,营养价值、医用价值相辅相成,对人的健康更加有益。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当下,高科技除草剂,使得作为野菜的面条菜越来越少。

一边吃着面条菜,一边揣着杞人忧天的情绪,我开始想念面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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