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光华
吴窑山芋是海州人的口福。这话一点不假。每当秋风乍起,街巷里便飘荡着“吴窑山芋,吴窑山芋哦,又甜又香”的吆喝声,像一把钥匙,总能轻易打开老海州人记忆的闸门。
吴窑在海州孔望山。它像一枚被历史遗忘的战国铜印被锦屏山收藏。战国时期这里属于楚国。传说当吴人的剑锋划破楚地疆界时,番薯的藤蔓也就悄然种进了这片黄淮冲积平原。这似乎也成了吴窑山芋的前世今生。吴窑的土壤里埋着沉睡的硒元素,好像是大地馈赠的密语———白天骄阳将炽热烙进薯块,夜露又为它们覆上清凉,这般昼夜淬炼,原是造物主为山芋调制的糖分炼金术。记得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吴窑山芋好吃,可究竟为什么好吃,谁也说不清楚。我想大概有些滋味本就该是谜,如同故乡那轮永远圆满的月亮,是血脉里代代相传的密码,舌尖一碰,就能解锁整个春秋。
山芋在我们家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了。母亲最常做的是山芋稀饭。白米在锅里翻滚,几块黄澄澄的山芋块沉浮其间,煮沸后,金灿灿的山芋衬着雪白的米粒,热气裹挟着稻谷的清香和山芋的甜香,在厨房里氤氲开来。这简单的一锅粥,却总能勾起全家人对生活的渴望。有时放学回家,远远闻到这股香味,脚步就不自觉地加快了。清水煮山芋是另一种吃法。母亲会把山芋洗净削皮,整块放进清水里煮。说来也怪,原本寡淡的水,在吸收了山芋的糖分后,竟变得像甘蔗汁般清甜。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碗山芋汤,就是我们最好的营养品。记得有年冬天我发高烧,什么都吃不下,母亲就给我煮了碗山芋汤,那甜津津的滋味,足可以甜透童年。最让我难忘的还是烤山芋。小学时常常因为贪睡错过早饭,校门口那个烤山芋的摊子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老张头的烤炉总是热气腾腾,他粗糙的大手灵活地翻动着山芋,烤得恰到好处时,外皮焦脆,掰开的瞬间,金黄色的瓤冒着热气,甜香扑鼻。花五分钱买一个,边走边吃,烫得左手换右手,却舍不得停下嘴。在那个零食稀缺的年代,烤山芋就是我们最奢侈的快餐。
工作后,吴窑山芋依然是我割舍不下的念想。特别是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们几个文友总爱聚在江尧禹老师家。江老师的小屋里,火炉烧得正旺,山芋在炉盖上烤得嗞嗞作响。我们围炉而坐,捧着烫手的烤山芋,喝着江老师珍藏的云雾茶,谈诗论文,说古论今。江老师总是一边高谈阔论,一边照看炉中的山芋,常常是烤的速度赶不上我们吃的速度。这时就会有人打趣道:“江老,您这手艺可以出摊了!”屋里顿时笑声一片,连窗外的风雪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如今每到秋天,老海州人还是会特意去吴窑买山芋。他们买的何止是山芋,分明是一份温暖的记忆,一段回不去的旧时光。现在的烤山芋摊都换成了现代化的烤炉,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少的,就是当年那个用旧铁桶改装的烤炉里,飘出的那一缕带着柴火香的烟火气吧。
吴窑山芋的滋味,就这样深深烙在海州人的味蕾上,像乡音一样,无论走多远,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涌上心头。它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让我们得以在繁忙的现代生活中,偶尔回到那个简单却温暖的年代。
(封面图由AI生成)
总值班: 曹银生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