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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雾漫茶山

​□ 李妍


谷雨前三天,云台山的云雾格外浓稠,茶艺老师徐姐姐领着我上山采茶。上山时不过七点来钟,天光微熹,时断时续的细雨温柔地拂过我的发梢,青石板阶上浮着湿漉漉的苔花,远处的山岚在松针间流淌。她说这才是采雨前茶的时辰,晨露未晞的叶片里,藏着整座山积蓄一冬的魂魄。


我久不运动,爬至半山腰就气喘吁吁,徐姐姐鼓励我:“快了快了,马上就到。”果然,再蹒跚地爬过几级石阶,终于看到了:如丝细雨里一座茶园如梦似幻。茶树整齐地排列在山坡,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像一道道绿色的波浪,顺着山势起伏。三两个采茶女戴着斗笠,身披蓑衣,轻盈地穿梭在茶树间。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远山、茶园和采茶女的剪影,构成了一幅宁静而诗意的画面。


徐姐姐教我三指轻捏茶芽,说这是与茶树对话的礼节。我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捏住嫩芽,一旋一掐,一芽一叶就落在竹篓里。我想起之前喝的明前茶——芽尖纤巧如雀舌,在琉璃盏中舒展,确有早春的清雅。此刻,指尖轻触这雨前茶,叶片的丰润质感从指腹传来,细腻且真实。每一片茶叶的叶脉,都沉淀着谷雨时节独有的醇厚与饱满,仿若封存了那段时光里云雾的轻柔缱绻、山泉的泠泠脆响。当手指摩挲其上,那微妙的起伏,恰似能触摸到云雾与山泉交织相融的悠悠韵律。


十点来钟,徐姐姐领我去看制茶。一位老师傅正在炒青,只见他目光专注,手中动作不停,口中仿若自语般悠悠说道:“杀青要像将军排兵布阵。”铁锅烧到230摄氏度,青叶坠入的刹那,腾起白烟,满室都是草木涅槃的芬芳。我望着老师傅布满老茧的手在锅里上下翻飞。那双手,历经岁月摩挲与高温的洗礼,恰似连云港的潮汐,在千万次的起起落落间,将生活的质朴与坚韧,深深融入茶香,打磨出这门手艺独有的醇厚韵味。


最后我们在茶室里歇歇脚。美丽的茶仙子,捏起一搓春茶,投入玻璃杯。鹅黄色的芽、浅绿色的叶一起在80摄氏度的热水里翻滚旋转,终于完成了生命的旅程。当第一泡雨前茶在杯中苏醒,汤色竟比明前茶深了两分。初入口时的微涩像海风掠过礁石,转瞬化作喉间的甘甜,分明是云台山三十六峰化在舌底的苍翠。徐姐姐叩着茶盘说:“明前茶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雨前茶却是经风历雨的渔家女。”这话倒让我想起高公岛的传说。从云台山巅望去,高公岛像一个蹲在海边弯腰舀着海水的妇人。传说岛上有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靠打渔为生,一日高父出海未归,乡亲带来了他的死讯。高姑悲愤之下,决定舀海救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感动了龙王,送回了高父的尸身。乡民为纪念高姑的孝心,将此岛叫做“高姑岛”,后时间久远,走音成了高公岛。这正是连云港人的生命底色,与天斗与海战,永不言弃。


窗外的海雾漫过茶山,与蒸腾的水汽连成一片。我突然发现这座城的骨相与雨前茶何其相似:港口吞吐的万吨货轮是它的醇厚,丝路传奇沉淀成回甘,西游神话则是那抹挥之不去的茶香。就像此刻杯中的茶,既容得下黄海的雄浑,又化得开云台的氤氲,在微涩微甘的交融中酿出独有的层次。


徐姐姐续水时,琥珀色的茶汤依然浓酽。“好的雨前茶经得起三泡。”她细细给我讲起泡茶的诀窍。我望着杯底缓缓沉落的茶叶,恍然看见古朐港的樯帆、盐河漕运的喧嚣,还有如今港口彻夜不灭的灯火。这些层层叠叠的时光变幻打熬出连云港人骨子里的劲道。正如这雨前茶在阳光下恣意生长、在竹畚箕上萎凋、在炒锅里翻滚煎熬。


暮色由淡转浓,山脚的渔港亮起星星点点的灯。下山的路上,咸湿的海风裹着茶香扑面而来,恍惚间分不清是山在呼吸,还是海在吐纳。这或许就是雨前茶的启示——当山魂海魄在叶片中相逢,便成就了世间最动人的况味。就像这座山海相拥的城,总能在潮起潮落间,走出属于自己的开阔气象。


总值班: 曹银生     编辑: 朱芸玫     

来源: 连云港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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