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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姨

周海燕

朴姨是我家老邻居。

那天二姐打电话给我:“我妈走了!”我的心像裂冰一样瞬间炸开了,那种心痛感觉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我往黑暗里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朴姨了,但她永远都在我心里,在我心的神龛上,朴姨永远不会走的。

朴姨原籍韩国,10多岁的时候逃难来到中国。抗美援朝参加志愿军做战场护理和翻译,最后和志愿军王营长结为伉俪。朴姨和王大爷的结合有着动人的爱情故事。王大爷是老干部,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头部被弹片击中,是一级伤残;复员到地方后,很长时间在乡镇做党委书记。朴姨就是跟着王大爷到东海的。

朴姨是街道主任,大事小事都要靠她组织发动牵头。我印象中,那时会搞爱国卫生运动,朴姨就发动大家里里外外搞卫生,她还教会大家在筐里面放上石灰撒在垃圾清理后的地面消毒。那时医生少得可怜,朴姨就是全面手,谁家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喊朴姨去,孩子发烧,朴姨会告诉别人用冷敷,朴姨还能接生。很多的方法使用都和她做过战场救护有关。一点不夸张地说,朴姨就是我们那个周边散落着上百户人家的观音、妈祖。她救过孩子,也救过大人,她是像观音和妈祖一样有大慈悲的人。我父母两地分居,姐姐5岁时,妈又生了我,那才叫手忙脚乱呢。朴姨就常去给我妈帮忙。所以,从小到大我就觉得朴姨特别亲。

那一年,我们大院那一群小孩该上小学了。朴姨把我拽过去,向负责报到的老师手里一塞:“把他名字也报上!”老师不同意,“这么小不到上学年纪呢。”朴姨力争,我就幸运地5岁半上了小学。

那天回到家,我对妈说,我报名上学了。妈妈笑了,“你做梦了吧,谁帮你交的学费?”后来知道是朴姨帮忙,妈才开始用布帮我缝书包。

朴姨家饭菜好吃。她家的锅是那种釜锅,下面是圆底,上面有严丝合缝的铁盖,所以那饭用柴火烧出来就特别香。做出来的米饭都是一粒一粒的,晶莹透亮,香得到今天还能闻到那味来。我拿筷子左右手都行,左手是跟朴姨学的。我拿筷子习惯拿着筷尾,因为朴姨也是这样拿的。朴姨看我拿筷子的样子,说我将来会到很远的地方去的。

后来,我果然去省城上了大学。

小时候我也会说几句韩语,是朴姨教我们的。你别小看了这几句韩语,在其他孩子面前足够显摆一阵子的了。

院子人家多,穷争饿吵,邻里难免有矛盾的。特别是有些人家内部也常闹得不可开交,而朴姨很多时候就担负起了家庭调解人的角色。那真是要苦口婆心费一番心血的。为了劝和,朴姨披星戴月,直到把矛盾彻底化解。当然家长里短的事总会再次发生,这种调解是长年累月的,甚至还是终身制的,劳心费神。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朴姨好像是小区的大管家,她身上装着小区家家的钥匙,不知做过多少人家的调解安抚工作。

我们小时那个院子是三厂交界的一个地方,在县委大院的西面不远,当时周边有很多的沟、塘、小河、水渠,鱼虾很多,门口是通西双湖的护城河,实际上周边物产很丰富。可我们内陆人都不大会吃,比如王八、黄鳝、泥鳅、田鸡、螺丝等等。但朴姨会做,还会告诉那些不会吃的邻居,说这些东西很有营养。她还教我们用纱布、竹子做成网,晚上去沟里挑鱼虾,一方面可以吃,一方面也可以养鸭。这对那个年代改善大家院人家的饮食结构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朴姨的好,我是说不尽的。她喊我名字时是有情感温度的,她看我的眼神满是关爱。我知道我欠朴姨太多了,甚至我没有能把她老人家送下地,但我不会忘记我的生命历程里,有过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给过我最多关爱的老姨。

总有一天,我会到她的坟前磕几个响头……愿她在地母的怀里永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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