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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里的烟火气

徐铄芮

不知怎的,今夏的荷花开得格外旺盛,铺天盖地的绿荷繁密但并不拥挤,争奇斗艳的荷花鲜亮但并不张扬。清风拂过,娇黄可爱的花心儿便成为那些红的绿的里玲玲珑珑的点缀。

站在荷塘中间,嗅着湖风送来的荷香,我竟贪心地想将其揽入囊内,然后用荷香包荷叶入口,饕餮一顿。这大概是独属于中国人的烟火气吧,我们总爱赋予那些唾手可得的平平之物更新奇与实用的价值,自然的馈赠若与口腔和味蕾交融,才能更好地流入血脉、融入骨髓。

聪明的古人早已发现了荷的食用价值,它的根、茎、叶、花、果皆可入馔。沈复在《浮生六记》中写:“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作者虽夸赞的是芸娘巧妙细腻的烹茶手法,留给读者的却是满口嫩荷的清香。

茶虽甘甜,但不能果腹,满足不了饥肠辘辘的我。酷暑之下,我竟惦记起贾宝玉吃的那碗荷叶莲子羹来了。

红楼梦第三十五回里,贾母一行人来探望被打之后的宝玉,王夫人问宝玉想吃什么,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通过众人之间的对话,我大概可以勾勒出这碗荷叶莲子羹的做法来:取新鲜的荷叶,去梗洗净,同少量的水一起放入石臼中,捣出汁儿来。然后将汁水过滤,倒入面粉里揉成面团,再将面团放入模子里,做出许多荷叶儿、莲蓬儿的模样来。最后把这些泛着绿意和荷香的小玩意儿下入提前煨好的鸡汤里,煮熟之后便可享用。

原著里这段话着重描绘了那些银质的模子和用十只老母鸡才煨出来的汤,曹雪芹的本意大概是为了展示富贵人家吃食的精致和生活的奢靡吧!但在我这个“馋猫”眼里,什么银质的模子,还有磨人的工艺,统统都成了浮云。我只想知道荷香入馔,究竟能与味蕾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我去哪弄十只老母鸡给你炖汤去?还有那捏出来的荷叶,要吃你自己捏去!”母亲制止了我的幻想,但拗不过我的望眼欲穿,便继续说道:“家里正好还有一只三黄鸡,给你做个荷叶包鸡解解馋吧。”在与母亲的博弈里,我往往都是略胜一筹的。

荷叶包鸡,这道独属于夏天的美食制作起来并不烦琐,正迎合了人们在夏日里多倦怠懒散的特性。回到家,母亲熟练地将三黄鸡处理洗净,又在鸡身上划了几道口子以便腌制入味。然后用生抽、老抽、蚝油、十三香等材料配成的酱汁儿给三黄鸡做个全身按摩,此时的鸡已呈褐黄色,但酱汁儿还在表面浮着,所以需要静置一阵子待它入味儿。

趁着腌制的间隙,母亲将刚刚采摘下的新鲜荷叶刷了刷,随即放入锅内焯水,直至荷叶表面被烫成翠绿色。荷风吹进了厨房,也吹进了我心里。一个小时后,母亲将腌制好的鸡取出,把香菇、姜片、蒜瓣塞满了鸡肚子。“内里实在了,外面才不会塌。”母亲边用荷叶包裹住鸡边说道。为了让鸡身受热均匀,还需要在荷叶外面包上一层铝箔纸。把被夏天团团围住的鸡送入烤箱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本草再新》记载:“荷叶清凉解暑,止渴生津,治泻痢,解火热。”若同荤腥食物一起烹饪,荷叶中的生物碱还能调和肉类的油腻感。在200℃高温的慢慢烘烤下,荷叶的清爽和鸡肉的油腥交织在一起,夏日独有的清爽安抚住了鸡身原有的野味,鸡肉肥而不腻,入口鲜美,回味无穷。

究竟是荷成全了夏天,还是夏天孕育了荷?我不想细究那花谢花开,潮起潮落的自然规律,只知道被荷香渲染的烟火气已经吹了千百年,陪伴人们度过了无数个热浪翻滚的日夜。

这烟火气啊,跨越千古,宠辱不惊地吹着,吹在人们的身上、餐桌上,唤起人们心底真挚的情愫。池塘里的荷叶就这样默默注视着我们,多像一位身居世外的得道仙人,不参与世俗的纷扰却又在适当的时候赋予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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