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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那同学少年

何正坤

人生如四季,半百知秋。同窗昔友中,已零落些许。回顾青葱时代,都在俱往矣的日子里。

与何成飞之点滴,可追溯至小学。我读五年级,他读初一。论年龄,他长我两岁。论辈分,我长他一辈,却因成绩优异而彼此接近。毕竟同宗,又值少年,相处甚好。俟深层交往,形影相随,高中后期,同在羊寨中学复读迎考。我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勤学共勉,共进共退,以致被班主任邱老师戏称“西湖对鸭”而举校皆知。

处事之度,我与何成飞异如天渊。他性刚,事事主动。我性弱,事事等待。个性之殊,如阴阳相合,时而相济,时而互补。

那时高考,如泰山压顶,喘息难定。何成飞天赋异禀,成绩始终优于我,尤以语文叫绝。腹有诗书,唐诗宋词脱口而出;律诗绝句信手拈来,如囊中取物。他的作文立意别致,构思巧妙,出奇制胜,常被班主任邱老师当范文品读。羊寨中学的操场上,小河边,围墙外,我们拿着书本,一起背诵,相互提问。那时流行歌曲《校园的早晨》,是我们的真实写照。

如今的羊寨中学,可惜变了模样。校园四周的小河,已被夷为平地。校舍变了,已无昔日的殿堂之尊。曾经的景象,曾经一起苦读的日子,成了抹不去的记忆。忆起读书年代,仿若穿越林荫道,透着清凉与美好。

晚上住校,挑灯夜读。只有周末,住校生皆回家取口粮。两家离得不远,他家大同,我家吴杨,相距一公里。我们步行往返,边走边聊,谈学习,谈人生。乡村的夜晚,静谧无声。月华如水,雾罩四野。远处有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高唱。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户外走走。我们便回家取口粮,同时放松身心。我喜欢唱歌,何成飞喜欢听。流行歌曲刚从港台流入,方兴未艾。我们边走边唱,唱《小城故事》,唱《难诉相思》。对未来,我们一直在努力,期冀高考中榜,却从没做好准备,也不敢去想象,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

去县城高考,我们仍分秒必争,到幽静的烈士陵园诵读。高考终于结束,无论如何,且不沮丧,放飞一下自己。何成飞的亲戚在涟水,废黄河西。我们俩一起去河西玩。我家有单车,两人换着骑。二十来里的路,消消停停地骑着。要么闲聊,要么唱歌。还记得我坐在后座,迎风高歌,合着骑车的节拍,唱起《我们的明天比蜜甜》。一路高歌,一派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叛逆与张扬。

高考成绩出来,是长长的等待。其实并不长,是心情复杂,便觉时日较多。既期望考上大学,又担心考不上大学。很煎熬,很无措。

不久,高考成绩出来了。我似信非信,也不敢去学校问成绩。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何成飞披一身晚霞,向我家跑来,老远就喊:正坤,我们考上啦!我赶紧飞迎过去,何成飞兴奋地打开成绩单。我考了488分,达到本科分数线。他考了475分,达到了专科分数线。只要考上大学,其他已不重要。在吴杨,我是第一个大学生。全村都沸腾了,奔走相告。在大同,何成飞也是近几年第一个大学生,全村也为之沸腾。

那晚,他没回去,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彻底未眠,我们第一次勇敢地畅想未来。终于要跳出农门了,终于给父母争光了。

进入大学时代,他在南京,我在宣化,“西湖对鸭”已各自纷飞。只有书信,来往频繁。距离拉开了,一切被渐渐拉远。他学刑侦,我学会计,各有各的学业,各有各的生活。新的篇章,已全然不同。再后来,毕业分配。他分配在滨海,我分配在连云港,交往日渐稀疏。我本不喜交际,主动联系甚少。也是生计之艰辛,奔波南北,见面少之又少。虽如此,少年厚植的友谊,依然醇厚,从未被岁月冲逝,偶见甚欢。

再次共处,是何成飞在南京开了珠宝公司,阜宁、扬州、泰州均开设金店。都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少年,都已有了两鬓斑白的持重与沉稳。少年变中年,同学化同事,性情与异见,注定是无言的结局。找不回旧时的我们,又适应不了新的彼此,不如各奔前程。

如今五十有余,时常念起旧事。抚今思昔,一路走来,没齿难忘的,最是那天真无邪的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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