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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阳河之恋

刘成

家乡新坝有一条河,河的名字很好听,叫“泊阳河”。站在河边望去,河水汤汤,向东流淌。特别是夕阳落山之际,河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一浪一浪接踵而至,在默默的流动中有一种时光将逝的幻灭之美。每当唱起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这条河,就会有一种想家的冲动。

泊阳河之美,在它清澈的河水。因为它不是航道,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航船会从这里经过,经常在河里游动的只是几艘小渔船,那是泊阳河绚丽流光里的一种点缀。在没有通自来水的年代,我和哥哥经常到河边抬水、挑水回家。把水倒进水缸,可以看到一股清流呼啸而下,凉气逼人。

泊阳河之美,在它岸边的芦苇。青青的芦苇就生长在河的两岸,既不繁茂,也不稀疏,透过芦苇与芦苇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河水的流动。登到高处,翠绿欲滴的两道芦苇墙夹着滔滔东去的河水,仿佛一幅美丽的水墨画。芦苇叶子可以包粽子,还可以卷成苇笛,吹出虽然不怎么嘹亮,却可以在伙伴之间彼此应和的哨音。最让人兴奋的,是用芦苇的秆做成风筝的骨架,糊上白纸,两边再插上白花花的苇絮作翅膀,一纵一纵地把它放上蔚蓝的天空。

泊阳河的美,在它是孩子的乐园。在河边住的孩子,几乎都会游泳,不论是从河岸冲下去,还是从小船上潇洒地跳进去,都能感受到河水的清凉。还有胆大的孩子,站在横跨泊阳河的那座高高的桥上,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河水温柔地抱住他,又把他托上了河面。那种惊险和刺激,是我梦寐以求却又从不敢尝试的。

小时候,站在河边,我经常会猜想,这条河的上游在哪里?它又什么时候能流到大海里呢?少年时,有机会到武圩小李庄一个亲戚家住了几天。他家就在河边,而且有一条捕鱼的小船。这次,真的找到泊阳河的流向了。就在小李庄旁边,泊阳河和另一条来自灌云的善后河汇聚成了一条大河,两河相会处,宽得几乎望不到对岸。再往东看,几乎已经听到了大海潮汐的声音。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水流千遭归大海”。

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条河自古有之,它在古代称为涟河,清《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涟河在州(海州)西南,上引沂、沭、桑墟之水,经石湫镇及州南三十里之黑土湾渡入海。”这段河道在明代是重要的漕运通道,而新坝的东边那时还是浩瀚的大海。之所以称为“新坝”,是因为为了挡住海潮,在这里堆起了一道长长的堤坝,并设东海巡检司于此,沿海置烽堠十二处。由此可见,那时的新坝,是沿海的重镇、航海的要道。明代监察御史,与李梦阳、何景明等并称“前七子”的王廷相曾经泊船新坝,并写下一首《早发新坝》:“寒水遥通岛,扬帆借隐流。星摇淮浦夜,月湿海门秋。世难几人在,心灰百计休。时闻南雁去,还动故乡愁。”由诗中可以看到,站在新坝东边高耸的海堤上,可以看到海中的仙山———云台山。王廷相称新坝为“海门”,由此可见,其在沿海区域地位的重要性。

我生也晚,没有见到过泊阳河与大海相会的壮观场面,也没有见识新坝舟楫如林、商旅云集的盛世繁华。在泊阳河畔生活的我,只知道,这里是落后偏僻的农村。在那个年代,因为祖父、父亲成分不好,被下放在这里。父母反复教导我的就是要跳出农门,走出新坝。于是,在我刚刚感受到读书压力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书本,到泊阳河边读书。河岸上,有很多菜田,菜田边缘就是农家为从河里取水而堆砌的石堰,我就坐在那上面看书、读书。常常是一放学,就坐到那里,太阳还挂在西天,一直读到天色已晚。河水在我眼前无声地流过,陪伴着我度过了那段寂寞的时光。当我直起疲惫的身躯,告别河水,向着那亮着灯的家园走去的时候,远远地仿佛已经听到了父母、兄弟们的笑语。此时的我,身上有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感。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人说 “近乡情更怯”,可是,泊阳河带给我的却是无穷的力量和必胜的信心。

终于,我走出了家乡,也告别了润我养我的泊阳河。

三十多年的城市生活,我看到的是灯光的河流,是车辆的河流,是摩肩接踵的人的河流,可是再难看到那清新跳跃、宽阔涌流的大河。有时候偶尔在车上看到了,也只是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却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停下车看一看,去亲近一次真正的河流。

有时候,我想想,也很奇怪,当人心急火燎地追求一个东西时,却不知道有些很美好的东西,却已经在追求的过程中失去。就如同我,客居城市,才知道自己怀念的家仍然是在那长满芦苇、飘着菜花香的泊阳河畔。

我是那样偏爱泊阳河,我爱它厚重的历史内涵,我爱它质朴自然的美丽风光,我爱它没有索求、滋润万物的浩荡胸怀,我也爱它昂首向前、永不停步的生活姿态……

泊阳河,我心中的河,静静地陪我无数个春秋,带着无限的思念,带着浓浓的乡愁,日复一日就在我的梦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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