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
有一年初春,我和朋友李恒来在徐圩盐场的拦海大堤上看海。此时正是大信潮,海水泱泱,李恒来形容是“渤浪浪的”,口气带有无限的夸张。那海水看似风平浪静,待打到拦海大堤上的挡浪石(水泥块)时,溅起的水花也有丈许高。几小时以后,海水渐渐退去,在露出滩涂时,速度很快,一眨眼就退去了好几里,大片的滩涂上水汪汪的,有无数条小溪流追逐着大海而去。在大提上等候多时的徐圩小镇上骑摩托车、电瓶车赶来的拾海者,早已经跟着海潮捡宝去了。
我们也下去走走。滩涂并不陷脚,那泥滩经过海水多年的挤压,相对结实,只是浮层的水渍还会把鞋子弄湿。我们只能去石坝那儿。
拦海大提下,有一道一道的石坝,和大堤呈丁字状,比大堤要矮很多,大潮时被海水淹没,小潮时,会露出一点脊梁。这种建筑,起到缓冲海浪的作用,可以保护大堤不被激浪冲刷。当地人叫这种建筑为“水间”。水间是大石块垒砌的,也有巨型三角水泥块护堤。我们在水间的石头上和水泥块上,发现了很多紫黑色的海瓜子。海瓜子光滑明亮,密密麻麻地长在石头上,大小、间距都很均匀,仿佛种上去的。我们试图用手掰一个下来,它却岿然不动,我们用足了力气,拽、薅、抠,都无济于事,就是拿小石块敲,它也牢牢地盯在石头上,宁愿壳子被敲碎了,露出里面的肉和汁水来,也不愿脱离它所附的物体。
海瓜子现在通行的学名叫贻贝,历代典籍记载有很多叫法,什么海红、海虹、海牝、黑贝、青口、壳菜、淡菜、海蜌、玄贝、沙婆蛎、壳菜蛤、海夫人、东海夫人等,可谓五花八门。《尔雅释鱼》里说:“贝,居陆贆,在水者蜬。大者魧。玄贝、贻贝。”晋代郭璞注曰:“紫色贝也。”唐代陈藏器在《本草拾遗》里说:“东海夫人,生东南海中。似珠母,一头尖,中衔少毛。味甘美,南人好食之。”明代彭大翼在《山堂肆考》里说:“淡菜,一名壳菜,似马刀而厚,生东海崖上。肉如人牝,故双名海牝。肉大者生珠,肉中有毛。肉有红白二种,性温能补五脏,理腰脚,益阳事。”明代屠本畯在《闽中海错疏》卷下里说:“壳菜,一名淡菜,一名海夫人。生海石上,以苔为根,壳长而坚硬,紫色。味最珍。生四明者肉大而肥,闽中者肉瘦。其干者,闽人呼曰干,四明呼为干肉。”清代郭柏苍在《海错一百录》卷三里说:淡菜“有黄白两种,又名海蜌,福州呼沙婆蛎。”清代聂璜在《海错图》里称其为“海夫人”,曰:“淡菜,产浙闽海岩上,壳口圆长而尾尖。肉状类妇人隐物,且有茸毛,故号海夫人。鲜者煮羹,汁清白如乳泉。肉欠脆嫩,干之可以寄远,肉止痢。”民国徐珂汇集的《清裨类钞》把其列为《动物类》,曰:“淡菜,为蚌属。以曝干时不加食盐,故名。壳为三角形,外黑色,内珍珠色,长二三寸,足根有丝状茸毛,附着于岩石上。产近海,肉经紫色,味佳。博物家以为即《尔雅》之贻贝也。”从这些典籍的描绘中,海瓜子的形状、特性、口感等已经很清晰了。
需要说明的是,“海瓜子”也只是海州湾人对其的称呼,同一地域的人,也有人叫其“海虹”的———都是同一物种,不去追究。但也有地方,称另一种叫“海麦”的为海瓜子,青岛人称之为南沙子,其个小、壳薄,在滩涂群聚而生,是鸟类的天然食物,其和海州湾人所称的海瓜子是两种不同的贝类。
海瓜子最简单的吃法是水煮。2021年10月17日,我和崔付建等人去济南公干,朋友杜霞等人在济南小螺号海鲜馆请我们吃海鲜,就有一道水煮海蛤,红扇贝、美人蛏等五六种五彩缤纷的海蛤堆在一个大盘子里,其中就有海瓜子。我趁热剥了一个尝尝,虽然煮老了一些,也还鲜味可口,有嚼劲,和白酒很配。海瓜子干(海虹干)一般的海鲜市场都有售卖,价格不贵,是我冰箱里的常备海货,吃前用温水泡发半个小时即可。海虹干属于百搭小海鲜,有点像海虾米,怎么吃都行,爆炒青椒、爆炒韭菜、爆炒丝瓜均可,也可烧青菜汤、冬瓜汤,拿它红烧五花肉、炖排骨也是一种吃法。洋气一点的,可以做成咖喱。剁成馅包饺子、包馄饨也是一等。有一年在墟沟一家海鲜小馆子里,还吃过一道“温拌海虹肉”的凉菜,是和水烫小药芹拌的,小药芹的脆爽和特殊药味,加上海虹肉的鲜美,有一种特别的口感,朋友们也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