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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榆树的记忆

【连网】一棵树如没遇到过什么天灾人祸的话,它的生命应该会一个正常人的要长,有的甚至可以活到一千多年。就像我记忆中的那棵大榆树一样,如果不是被人工刨掉,距今至少应该也有八十多年的光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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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它,心中总是满满的记忆,有一种家乡的味道,亲切的感觉。

这棵大榆树之前成活于我们村小学的校园里。

我的小学就是在那里上的。

小学不大,由二十几间红砖青瓦的平房组成,十几个老师,多为高考落榜后的代课老师,两三百个学生。与其他村里的小学相比,别无两样,唯有这棵大榆树别有一番风味,彰显了学校的历史与底蕴。

一九八一年的九月,我开始读小学,它已存在,且很伟岸,苍劲有力。站在偌大的校园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看得都让人肃然起敬。

那时,我只有七岁,站在它的下面,仰望着它,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上学第一天,课间休息时,我就忍不住用自己又细又短的胳膊去环抱它,结果是连一半都没有抱得过来,心中从此充满着敬仰。

待我读完五年小学去镇上读中学的时候,人虽然长高了不少,但与大榆树相比,感觉依然与从前没有两样,也还是只能勉强抱起树干的一半这样。

在有着这样一棵树的小学读书,一直感觉是引以为豪的事,就像一个人的出生一样,这种感觉陪伴了我许多年。

大榆树究竟是何时由谁栽的,至今一直是个谜。

我尚未搞得清楚,问我的哥哥姐姐们也是不懂。

世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不是你认识就能了解的,也不是整天在一起 ,就能明白的。

有一次,我想写篇关于小学的文章,专门问了老家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已有七八十岁,但关于学校和这棵大榆树的历史似乎也没有谁说得很清楚,都是大概、差不多的言语。他们的记忆中读小学的时候,这棵大榆树就已存在,具体详细情况,依然不清楚。

也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学校成立的时候,大榆树就已存在,建学校时,墙头把大榆树圈在了里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学校成立后的某一天某个人栽的。

无论如何,树的历史已超过了目前村子里活着的每一个人。

小学也像大榆树一样“根深叶茂”,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虽然不是很大,却先后培养出数十名工程师、专家、老师、教授等人才来,分散在全国各地。这在一般普通的乡村小学是很少见的。

我的伯父孙连成,原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研究所所长、《马克思主义研究》杂志主编、八十年代知名的经济学家,也是从这个小学出去的。

每次我去北京,与他谈起老家的事。他总还不忘记起村小学的事情,询问小学的情况。

有几次,他还让我有时间去关注一下学校,我点头称是。可这又哪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更何况那时我中专毕业分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数每年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次。

许多人对小学的感情很深,我们家更是如此。算起我的父辈及下面的晚辈们,十几个人曾在这里上过学,且不少人考上学校,有个不错的工作,是小学最大的“受益者”。

大榆树就是小学的“风水”,小学的灵魂。

后来尽管小学先后换了不少回的校长,学校周围的那些大树也基本上被卖光了,但始终没有人敢去动卖大榆树的念头。

大榆树的历史很长,是毋庸置疑的。

光看它的树冠直径就有十几米的宽,立在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树荫,人在下面是格外的舒服,尤其是春、夏、秋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感觉。还有那错综复杂的树根像一个老人的筋脉一样清晰可见,坚定不屈地伸向远方,扎在大地的深处,可不是短暂的几年工夫就可以长成的。

每次外面的人来学校,总也会忍不住去像我小时候刚上学时那样去拥抱它一样。

尽管年龄不同,动机不一,结果却是一样的,都是“失望”而归。

想起小学,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棵大榆树;想起家乡,也会想起它。它已成了我故乡记忆中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春天的时候,那满枝的浅绿色榆树钱一簇簇地挂在那里,着实让人看得喜欢,一段时间之后,榆树钱干了,在春风的吹拂下,像雪花一样潇潇洒洒地撒落在地面上,脚踏在上面,是格外的舒服;夏天的时候,它又像一把大大的太阳伞立在那里,为学生们庇荫纳凉,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便像箭一样涌向大榆树,享受着特有的凉意;秋天的时候,榆树叶开始发黄,接着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落着,像是一个老人在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一个个传奇的故事;冬天的时候,树枝上的叶子落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显示了大榆树本来的面目,苍劲有力,饱经风霜。

九十年代初,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去了外地。

每次回家的时候,要不是去学校转转,要不就是不由自主地向着学校方向凝视一阵,只见大榆树依然在,心中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时代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小学因为学生人数的锐减,不得不与邻村的小学合并。

就这样,我们的小学被邻村的小学兼并了。

兼并我们小学的那个小学虽说是邻村,却离我们这里有着四五里的路程,中间还有许多的小沟小河,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独自去上学,家长们无论如何也是不放心的。

但也没办法,学总是要上的,只好由大人上学骑车去送,放学骑车去接,一天四趟,像是上班的,对有着很多农事的农民来说,着实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因此,有的家长没事就会发点牢骚,“恨”小学当时的老师教学不认真,教学质量下降,才使得小学被兼并了。

其实,我想那或许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学生人数的减少才是关键。农村小学合并那时已成了一种趋势,谁也无法改变得了。

没有学生的小学就这样无端的空着,少了往日的喧哗、热闹,显得异常的孤寂,寂静得让人害怕。

唯有春天来临的时候,大榆树上依然榆树钱满枝,枝叶茂盛,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小学被合并后的第三年,有一次我回家看望母亲,站在院子里,再习惯性地朝着小学的方向望去,发现象征着学校灵魂的大榆树不见了。

忙问母亲,才知道小学已在年初被村委会卖给了当地的村民,好像也就几千元。

当地的村民买了学校过后,又把那棵大榆树以600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树贩子。

房子拆了可以重建,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大榆树刨了,就像一个生命没有来生,再也无法复制了。

相信再过若干年后,或许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所小学,一所很不错的小学,培养许多农民的子女走出村子,走向全国,走向了世界。

创建一样东西不易,毁灭竟是如此的简单。

这一次,我算是有了一次深深的感受,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有时只有无奈,只有叹气。

无意中突然想到了作家余华在其小说《活着》中写过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

学校、大榆树虽然不在了,记忆还在,也是一种庆幸。

偶尔想起来,也是一种幸福。(孙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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