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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年过六旬的学生寻找当年的大学校长

【连网】作为1949年从教的新中国第一批人民教师,方敬拥有遍地桃李和满目朝霞。

他任教的学校很多,比如上海虬江中学等很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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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在景清书苑里,还保存着1980年虹口区业余大学日语基础一班全体师生合影以及1983年7月16日中文三班的毕业留影。

一道水泥院墙边,方敬坐在前排教职员工的正中;后面是中文三班近40位学生,墙外树木青翠,充满生机。

方敬在虹口业余大学学生中享有崇高的威望。这批中文班学生中,有一个戴着眼镜喜欢沉思的名叫杨庆美的学生。杨庆美原在虹口区一个街道公司做秘书,沉静内秀的她喜欢读书,1978年考入虹口业余大学。她说,方校长为创办中文专业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当时招了4个中文班,每个班级有40几人,学制4年,学历大专。方校长离开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开办中文专业。

业大学生有时白天上课,有时晚上6点上夜课。杨庆美记得1982年6月毕业前夕为了复习功课,4个同学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想找一个空余的教室学习。他们想到了平易近人的方校长,他对学生的要求有求必应。看到方校长正一个人在办公室写东西,同学叶松把杨庆美推了进去,“方校长,能否给我们一个空余的教室学习?”方校长二话没说,拿起钥匙就打开了一间教室。毕业前,方校长还给中文三班学生上了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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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校长渊博的学识给杨庆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业后她想练书法,就给方校长写信,然后每周两个晚上学书法。一张方桌边坐满了五六个学生,来晚了的只能坐在边上。方老师不光讲书法,每次还讲文学和做人,杨庆美觉得听方校长讲课是一种享受。

杨庆美说,“文革”开始后,父亲遭罪,她从一个受人宠爱的学生变成了黑五类子女。性格变得很沉默,无人倾诉,从初一开始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日记成了她的好友,觉得写完日记以后心里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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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大学日记,记录了当年她心目中的方校长———

1978年9月2日

上午参加了业余大学的开学典礼,方校长生动而风趣的讲话,使我受到了很大的教育。“今天在座的这些同志,都已列入了国家的培养计划”,台下响起一片会心的笑声。“在一年、二年、三年、四年的学习时间里,你们没有假日,没有上电影院的机会,更不会有逛公园的机会”。台下人听在耳里,记在心里,10点半开学典礼结束了,我满怀信心步出了会场。

1982年7月16日

下午全班除了个别几个都来了,请来了校长、班主任、各科老师,全体毕业留影。在教室里,又分几个小组,同校长、班主任一起留了影。最值得一提的是方校长的讲话,他讲了4点:第一点,搞文科是不允许犯错误的,自由对封建而言,真正说起来,每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自由,这一点,要千万注意。第二点,搞文科,自己在道德品格修养方面,要求要特别严。历史上,被人打倒的人,是没有的;只有被自己打倒的人,永不翻身。第三点,无私才能无畏,要明白,“真理是时间的女儿”,读书不是为了个人图点什么好处,如果这样想的话,那4年书不读也可以。第四点,学校里,学了点知识,那没有什么,考完试后,休息一周,就要考虑一下:“我下一步怎么办?”一切从零开始!教哲学的左老师强调了学习持之以恒的重要性,他以平易近人、谦虚温和的态度认真教学,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培根曾说,真理是时间的女儿,而不是权威的女儿)。

1982年12月6日

晚7点,严寒的西北风刮着,我和同学叶松俩骑着车,在学院路附近兜圈子。问了十几个人,寻找方校长的家。

方校长的家———泗泾路17号2楼一间近正方形的屋,屋内陈设较乱。四面壁上堆放着书、报、材料袋,墙上挂着三四幅画;桌子上方挂着一张沈尹默的手迹,桌上放着纸、笔,家具陈设不全。我们一到,有两位同学已在座,方校长拿出云南早茶、东山桔子招待我们。他态度热情,举止自然。马上我就抛开了拘谨,放松地同大家一起加入了谈话。这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在职工教育理论研究领域之外,他涉及了文学、哲学、逻辑、美学、书法、武术各个方面,对摄影也颇擅长,可谓学识渊博。故谈话所至,包罗万象,且有深刻的哲理。他出过一次国,到美国,又路经巴黎。他说,应该还有两三次的出国机会,但人一生有一次就够了。他放弃了组织分配给他的房子,两个二十几岁的儿子对此很有意见。他的夫人,是幼儿园的支部书记,看上去和蔼、亲切、朴素,体态微胖,身体不太健朗。同学说,方校长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他对我们十分亲切,就像我们是他家的熟客。他把自己做成的卡片拿出来给我们看,他说,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选好专题,掌握学习方法。他说,我不怕流氓阿飞,就怕你们这班人。现在我们这些人是社会的中坚,十年以后就是你们了。你们现在不抓紧,几年后就成为功能性文盲。你们不要怕现在不用你们,你们完全可以稳坐泰山,有用着你们的时候。

初冬的夜晚是那样得深黑寒冷,西北风凶狠地朝人的身上钻,我们一行5个,从方校长家出来,边走边谈论方校长。我的精神尤其兴奋,聆听这样一位老师的谈话,同这样一个博学的人交往,没有比此更令我满足的了。回家后,我把方校长送的一只桔子放在抽屉里,如果可能,我将永存,作为一条美好记忆的线索。

1983年10月7日

世界上的痛苦和幸福是各占一半的,它们也是一种能量守恒。有个猴子,一天只能吃7个桃子。主人说,上午3个,晚上4个,猴子不同意;主人又说上午4个,晚上3个,猴子答应了。今天,你尝受了多少苦,明天就有多少甜。是啊,爱情、学习莫不是如此,这是方校长讲的。他的话充满辩证,事实上也是这样,我听后又感到增加了力量。苦,算不了什么,乐就在其中嘛!

1983年6月12日

啊,一个市教育系统昔日我们的校长,收留一个极普通的女青年做学生,我不知说什么表示感激的话才好。我只是坦率地、认真地同方校长谈心里话。我请教了他关于研究鲁迅著作中的民族精神问题,方校长讲,题目选得好,但目前要搞这方面很困难,建议花三五年时间做笔记、做卡片,要熟知1840年以后的近代史,只有深刻了解鲁迅所处的时代,才能了解鲁迅的民族魂,才能研究今日之中国的民族精神状态。我把这些话全都牢牢地记住了,我会照方校长的话去做的。

1983年12月26日

晚饭后到方校长家,他说:“刚有一位老朋友的女儿,请我看澳大利亚昆士兰青年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我因与你有约在先,故硬是推辞了。”我说:“这是不要紧的,我到你处十分钟路程,来回一次影响不大。”他说:“人是靠信用生活的,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以不守信呢?再说,音乐会再好,总是带有娱乐性的,读书学习才最好!”接着他读完了一段英文,近日他学习英语,说明年5月份有一个外事往来,到时候听懂40%也是好的。开始讲课,他花了一个半小时给我讲完了8节课写钢笔字的内容。他用报告纸记下了讲课的提纲,我带回来,要收藏起来。

回家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就是先生信念的话,搅得我思绪翻滚,先生给我学识,先生更给我精神上的指点。要做学问,要救国,非学先生的为人不可!

……

当年的毕业文凭,改变了中文三班学生的命运。

杨庆美2005年曾经去方老师上海的家找过他,得知方老师住在赣榆。后来她接到方老师从宋庄写来的一封信———

庆美:

数十年未见,还能前往沪居探望,深以为谢。因避大都市之嘈杂,返祖籍筑陋室蜗居学习书写自娱,此处清爽宁静,故身心俱佳。唯两次伤腿,行走甚为不便,但生活可以自理,勿念。多数学生皆年过半百,岁月无情,宜各自珍摄。中秋即届,谨请阖府吉祥。

乙酉季秋 方敬书于景清书苑

2018年8月,七八级中文专业三班的同学,迎来了入学40周年,20余位同学想搞一个纪念活动。杨庆美把方老师1985年发给她的一首用小楷书写的诗《故乡行》转发到微信群里,想让大家欣赏一下方老师的书法。诗前还有方老师的作诗缘起“甲子岁末,又返赣榆任庄村,乡音依然。温饱虽得,然落后之貌处处可见。余已望六,残病加身,再作游子之归甚艰。归别依依,一路行吟,得数句遣怀”。微信群里立刻沸腾了,同学们问她:终于又见到方老师的字啦,你知道方老师现在哪里吗?

杨庆美就找到老的通讯录,给方老师上海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方亚平,亚平说爸爸的精神还可以,还住在老家赣榆区宋庄镇。杨庆美不知道方老师早已身患癌症,她马上在微信群说了方老师的地址,同学们有很多话想向方老师说,可是路途远,不一定成行。杨庆美提议写一封信给方老师,叶松说你先起草吧。杨庆美说,那好!写完了大家提供素材,继续补充。

她把写给方校长的信发在了微信群里———

尊敬的方先生、我们的老校长:

您好!

40年前的9月2日,我们———一群怀揣饥渴的求知之心,已经不太年轻的年轻人,在虹口校区的礼堂里,聆听您的开学致辞。殷殷的嘱托,激情、昂扬的鼓励,好比给正待起航的船舶扬起了出征的风帆。

1978年,那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年份,国家正百废待兴,急需大批重建人才。您力排众议,富有前瞻性地创办了中文专业,旨在培养语言文学社科类的学识人才,以引领思想先行,搭建传播媒介。正是得益于您不懈的努力,使我们顺利修完4年学科。毕业后,在各行各业服务于社会的同时,也提升了自己。

犹记得,当年在教室的走廊里,常见您拄杖却挺拔忙碌的身影,耳边响起您演讲中的那句话:“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打倒你,只有你自己打倒自己”。您以自身的榜样注解了这句话的力量,同样大大激励了我们往后的人生之路。

今天当我们聚首,却难抑对您的致谢之情。远在澳洲的张沅传来了对您的挂念;叶全发即兴作词一曲“弹指一挥间,入学四十年。今天聚首,皆皓发古稀,时光无情人有情,同学情师长情,没齿难忘方师情”。叶松、徐霖、汪永林、江圣熹、郑重江、张沅、陆平忆当年,对您的敬仰、感恩、祝福之情,溢于言表。

方先生,古有严子陵三次婉拒汉光武帝的封官,耕钓于富春山中。今您隐居故乡20余载,实是退而不休,将最深切的关注,投入于故乡的土和故乡的水。可谓古今异曲而同工,诚如范氏美誉之“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在此我们祝愿方先生身体康健,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虹口区业余大学七八级中文专业三班廿余位学生谨上

2018年8月25日

这封充满对老校长深情厚谊的信,迅速荡起了同学们感情上的波涛。

微信群里,大家反响很热烈。一群年过六旬的学生,也没有谁是什么高官大款,但对老师的爱是一致的。

同学徐霖说:庆美同学,你的提议很好!我想告诉你的是,尽管我与方校长不算很熟悉,但有件事至今记忆犹新。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他已从校长位子上退了下来。一次特地来参加我们聚会时得知我在影评方面小有成绩,并想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后,他当场鼓励我继续努力!事后特地为我向他在上海艺术研究所的二位朋友写了举荐信邀我前去拜师。后来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但方校长这种鼓劲提携之情,和为师之表令我铭记于心!

同学汪永林说:80年代末方校长在上海第二教育学院供职时,我被聘为《中国有色职教》季刊兼职编辑,曾因举办全国有色系统职工教育通讯员培训班,邀请方校长讲课。方校长欣然应允,在给各地来的通讯员上课时广征博引纵横捭阖精彩生动,学员反响极好。尤其是边远企业矿山———山沟沟来的学生,更是激动不已,掌声不绝。北京来的主编、编委也十分满意,我得意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校长。虽然我因会务工作未能直接聆听方老教诲,但接送都是我负责,有机会在离校后唯一一次再见到尊敬的校长,虽时间短促但深铭于心,愿方老健康长寿。

同学汪圣熹说:方校长是上海业余高教的功臣。为了办好虹口业大,他顶住了种种压力,把当时满腹经纶的所谓右派的老教师,请到学校授课,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胆识。在4年学习时间里又为我们争取了大专学历文凭,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各自的命运。可以说,当时这纸文凭的含金量,绝不亚于现在的研究生。敬祝方校长健康长寿,快乐幸福!

同学郑重江说:要说认识方校长,我可能是最早的一个。因为年轻时,父亲与方校长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长期面对面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又经常来我家玩。方校长是个真朋友,50年代教育局分房子,我们家符合条件。正好方校长任一个学区的“房代表”,他非常热情地为我父亲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房源。我们一直非常感谢他,乐于助人、天性豪爽、侠义心肠贯穿了他的一生。方校长有多方面的杰出才华,这是有目共睹的。可贵的是,方校长是一个具有非凡精神境界的人,我行我素,活得滋润潇洒,活出了一个大写的人,令人敬佩不已。这就是我们的方校长!

叶松对杨庆美说:我刚刚到家,根据你的要求,匆匆写了几句,供你参考。1982年夏季我毕业后,经常与老校长、上海市成人教育研究会秘书长方敬先生保持联系。有一次先生跟我说,他正在筹备上海市成人教育研究会1984年年会,工作量很大,希望我能与他一起完成一篇论文。正在上海电焊机厂担任厂校教员的我接到这个任务很激动,这是先生给我认识成人教育的一次难得的机会。于是就在先生手把手指导下,根据一些调查数据、资料,于1984年7月草拟了一篇题为《罗店乡成人教育的调查———上海近郊农村成人教育的再认识》的论文,经先生反复修改后入选上海市成人教育研究会1984年年会论文。整篇论文基本上都是先生谋篇布局,几易其稿,我只是帮着抄抄写写,先生在论文署名时执意要写上方敬、叶松。我至今对先生提携后生的高风亮节,怀有感恩与崇敬之情。

女同学张沅说:一个人一生的转折往往就在那关键的几步,能够在虹口业大上学就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步。我被录取后,工厂一个领导又反悔了,不让我去上学了。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上学影响工作,会给别人模仿的理由,以后没法控制”等等。怎么办呢?如果屈服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就豁出去了,一个电话告到纺织局,幸好接待的人通情达理,她说了解情况后再告诉我。后来我知道她打电话给那个领导说,如果你们不同意,当初就不应盖图章给她,现在她考取了,再说不同意好像没有理由。那个领导没办法,心想反正只有半年,就让我去了。谁知半年将要结束时,突然传来3个短训班将并在一起变成中文专业。真要感谢方校长,正是在他积极推动下,我们才有了这样的好机遇。虽然4年中我经历了怀孕生孩子,但都坚持下来了,还遇到了一批好老师和优秀同学。

毕业后又赶上了需要人才需要文凭的大好时光,令人难忘的80年代啊!我才有可能考进解放日报,当上新闻记者,还多次获奖,又一次实现了生命的跳跃。最遗憾的是毕业证书上校长的签名不是方校长,而是新校长,虽然新校长是我母校58中学的原校长,也上过我们班的课,也是我非常喜爱敬重的,但为什么不是方校长呢?现在听到方校长的消息真是太意外也太高兴了!感谢庆美这么有情有义,得到方校长的信息。他如果知道还有这么多当年的学生在牵挂他,在感谢他,一定感到非常欣慰!

这次欢聚一堂庆祝同学40年太不容易了,我虽然远隔万里但也分享了你们的快乐和喜悦。今年11月我会回来探亲,有机会再相聚!

同学陆平说:我与张沅有同感。记得我考虹口业大写作班纯粹是业余爱好,真没想到会拿到专业文凭,而且这张文凭在以后人生道路上起到很关键的作用。那时文化荒芜,百废待兴,我毕业后就投入了二轻系统成人教育,曾经为二轻局文化补课出过两次语文考卷,并参加整个系统的大量阅卷工作。最没想到的是我在1983年参加上海市广播电视事业局记者编辑公开招聘,经过层层筛选考核,从1500人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录取的30人之一。那次招聘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有大专以上文凭,可见虹口业大文凭的重要性!

回首来时路,再次感谢方敬校长,以及为我们任课的韩老师汪老师等先生。

……

这么多发自肺腑的心里话,这么多鲜活的语句,杨庆美觉得很难归纳到一封信里去,而且组织后的文字很难原汁原味地表露同学们的感情,她一个字也舍不得删,决定把原来的信以及同学们七言八语的话一起打印出来寄给方校长。

她同时另附了一封信———

方先生:您好!

久未联系了,我算一下您快90高龄了,知您目前身体尚可,我很高兴。不过毕竟年事已高,还望先生多加珍重。

您这一生,为党为国为民已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学生望您颐养天年,珍重珍重!

学生杨庆美

2018年8月25日

信很厚重,杨庆美跑到邮局寄出了。信寄走后,同学们盼望着方老师的回信。几天后,杨庆美给方校长打电话告诉他这封信,方校长说,估计信还在路上。

不久,杨庆美收到方老师用圆珠笔写的回信,她马上把回信拍成照片发到微信群里———

庆美老师:

收到信很惊讶!不知是谁布置的,相别已卅年,真不容易。90年代初我退休了,只想继续做点学问。所以于九八年初定居故乡,如今已廿春秋,鼓励农村子弟读书。此处1978年以前一个渔村没出一个大学生,1984年出了一个本科,至今有二百大学生,其中硕博士十余人,也算是尽心了。忆当年,也想为人民实实在在做点事,但身不由我。总算1984以后实实在在干了些年,其间在全国讲课,积了些钱,返乡资助了学生。其间改革开放农村经济好转,始成此事。我已八十有九,身体欠佳,字也写丑了,宥之!请向诸同学致意!

即请秋安!

方敬 2018.9.3于景清书苑

这一下,同学们坐不住了。杨庆美提议去看望方老师一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同学卢耘马上表示支持,任国辅马上查出了上海到连云港的距离,说几个小时就能到。他自告奋勇,我开车带大家去!

很多同学想去,可又怕增加方校长的接待负担。

大家商定,由杨庆美、任国辅、卢耘、叶松、陈良5人代表20多个同学去看望方老师。临去之前,杨庆美先和方老师通了电话,景清书苑一个爱好书法的学生告诉杨庆美:方老师“卧病在床”。

5个同学想见方老师的心情更加迫切。

9月12日,5个同学风尘仆仆地赶赴赣榆。旅途中,不知怎么又聊起了当年的事,时光没有因几十年过去而略显逊色,反而闪烁着越发绚丽的光彩。

连云港的秋天多彩而又热烈。

成群的海鸥在蓝天和大海间高低盘旋,翩跹起舞。在海边、港口,它们时而漂浮在水面上游泳觅食,时而低空飞翔,它们喜欢连云港这一片海域。

5个人无心观赏风景,直接来到景清书苑。

那是一次多么激动人心的会面啊,方敬一一叫着这几个花白头发的学生的名字,心中荡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学生们带来大包小包的礼物,送上了装裱好的代表中文三班学生心声的书法卷轴———“师严道尊”,围坐在老师床前共话当年。

同学们回忆了很多平凡琐事,一点一滴,在他们看来都是值得回味且魅力无穷,这些琐事其实早已结成了一条绳索,绾系着他们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他们的信念也随之坚固,转换为几十年恪守不变的人生准则。而因为把学生们“拨亮”而备受学生爱戴的方老师,对于他曾经给予过的“有的不记得了”。

学生们觉得老师的接待太用心了,他们吃的品种太齐全了。

……

返程的路上,同学们表现出一种完成一桩大事般的沉静与满足。他们的包里装着方老师为他们准备的礼物。他们接受了,这是老师给的。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与当年塞到他们手中的笔或者电影票是一样的。

他们突然意识到,尽管秋天还很热,但是天已经很高,很蓝,云已经很轻很淡,而夕阳正从云隙中透出辉煌的光来。他们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教师节定在金秋的收获季节,实在是太好了。

见面的时间太短暂了,但也是太幸福了,给他们留下深刻永久的美好记忆。

考虑到上海的同学正焦急地等待着会面的消息,9月12日晚上9时39分,叶松在QQ空间里向同学们简报了当天会面的情况:

一清早,我们5位同学组成的上海虹口区业余大学中文专业82届3班感恩探师代表团,带着全班20多位同学对校长方敬先生的感恩之情,从新世界城出发,驱车6个多小时,行程500多公里,下午来到方校长的故乡———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区宋庄镇任庄,探望我们崇敬的方校长。我们把大家的心意和礼物,以及对方校长的感恩之情,都告诉了他。方校长虽然病患在身,仍然坚持着坐了起来,思路清晰、敏捷地与我们交谈了一会儿。方校长回忆起当年为了争取到全国业余大学第一张国家承认的大专毕业文凭,不下10次地跑北京,跑教育部,找部长。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让我们这批学生拿到了毕业证书,不少同学就此改变了人生,改变了命运。方校长对我们一行不远千里去探望他十分高兴,对旁边一位拿着书法作业前来讨教的学生说:这是40年前的学生专程从上海来看我!望着方校长瘦弱的形象,可能时日不多的身躯,在最后与他作别时,依依不舍,眼眶湿润,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候再美好的祝愿也是苍白的,只希望方校长对我们学生、对家乡学子的恩情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再见了,方校长!

一个头发斑白的学生,看到QQ圈里方老师的照片感动得哭了又哭,泪水顺着脸颊一个劲地流,不知怎么就是止不住;为了怕被妻儿看见,他将门反扣上看看,再哭。方老师为他们做的那些事那么真实,那么深深地影响着他们的一生,老师的一颦一笑多么重要。

(节选自长篇报告文学《先生方敬》第十五章

该书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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