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列表头部广告一条

资讯 资讯> 文旅动态

难道吴承恩记错了? 港城七旬老人校改《西游记》

1

□ 张晨晨  文/图

【连网】 “对《西游记》中文学与史实不一致的地方,封先生所提的处理原则是科学的,值得整理者和研究者借鉴。”2012年7月的某一天,73岁的封其灿收到一封署名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该社副总编辑、古典部主任周绚隆的回信。

这还没完,不久,他还陆陆续续收到了台湾一家出版社的回信,而且是五封,最后一封寄到时,已是2013年8月29日,那封信鼓鼓囊囊,拎着挺重,打开,是崭新的《西游记》全集,但是上册的印刷日期和下册却有不同。他赶紧轻车熟路地翻到某一页,一一对照后,激动万分,“没想到人家还真给改过来了!我这多少年的奔波研究,也算没白费啊!”

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 缘起《圣教序》

在封其灿位于南小区的家中,他饶有兴致地在书桌下“扒拉”,那里是一卷卷堆叠的纸张,仔细一看,多为各种石刻拓片——他曾是我市板浦中学的英语教师,退休后,对碑刻文化有了很大兴趣。他里翻翻外翻翻,找到一个卷轴,“找到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花白的头发似乎也竖起来了,带着喜悦;瘦弱的身子也敏捷得很。

“这就是我在大雁塔那边买到的《圣教序》的拓片!回来后我就给裱了起来!”说着,他躬身在光滑的地板上瞧了瞧,发现地面还算干净,遂将这个卷轴缓慢展开。

此卷轴篇幅挺大,所以展开时,颇费一番功夫。展开后,整个拓片就此展现在面前:这块碑是圆顶,高约220厘米、宽80厘米;最上面有“大唐三藏圣教之序”几个大字,古朴典雅。而整块碑除了碑文标题这1行,正文有19行,每行42字,末行25字,共781字,落款1行,27字,字径约2.5厘米。

“凡是读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第一百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这个章节中,有提及《圣教序》,并做了大量摘录,而这份拓本上的内容就是最原始的《圣教序》。”封其灿停顿了一下,眼神放光,“那么,它是谁所写?为谁而写?”

“考据癖”的热忱从他的神情中满溢而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第二版《西游记》中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次早,太宗升朝,对群臣言曰:“朕思御弟之功,至深至大,无以为酬。一夜无寐,口占几句俚谈,权表谢意。但未曾写出。”于是,他叫:“中书官来,朕念于你,你一一写之。”说明这是唐太宗为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胜利归来而作的颂词,由尚书右仆射上柱国河南郡开国公褚遂良当场记录,其真实性毋庸置疑。

“由于是皇帝唐太宗的奇文妙笔,加上中书令褚遂良笔端生花,在场的人无不惊叹,羡慕不已。”封其灿继续说道,议论《圣教序》成为大臣们的日常话题,临摹《圣教序》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乐趣。而到了唐高宗(李治)永徽四年,即公元653年,仍然由褚遂良书写,将《圣教序》全文刻在一块石碑上,嵌于慈恩寺大雁塔外壁。

之后,传颂《圣教序》者越来越多,最为著名的是《同州圣教序》和怀仁和尚的《集王圣教序》,代代相传。直到现代,我国不少出版社仍将它们制成字帖,作为广大青少年练字的楷模。

“但是,到这里,问题来了。”

■ 临摹字帖时发现名著“有问题”

2002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封其灿买到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临摹褚遂良的《唐雁塔圣教序》字帖,在欣赏书法的同时,对文章的内容也越读越想读。

“因为是古体汉字,而且各人的书写风格各异,所以有一些字不认识。”封其灿说,他于是打开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二版(1980年版)《西游记》,发现二者有多处互不相同。“同一篇文章,竟然有多处不一致或者说错漏之处,这是怎么回事?”

行事严谨的封其灿仔细分析了一下,认为有两种原因。一是,《西游记》是古典神魔小说,也不是历史档案,用不着那么准确,字或多或少无所谓;第二种原因,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皇宫内院的文书材料传出来,经过无数人传抄,错误难免。但是,他转而又想:既然有这样的事实,书中用引号转录,那就应该规矩些,尽量符合实际情况,岂不更美?

“如果能找到原始材料,这个问题也许能解决。”他这么想着,入了神。

2008年,花果山乡的武可钺送给他一本《大慈恩寺》书,书中一幅照片使他异常激动,是《圣教序》碑,但照片很小,仅8厘米长、2.5厘米宽。“不过再放大,字也就看不清楚了。”他有些遗憾。又过了好几天,封其灿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世德堂本《西游记》,经过逐字比对,发现这两个版本,无论是文字还是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他笃信这个版本的《西游记》应该更靠谱一些,正如出版社(二版)编辑部的专家们所言:“本书是根据北京图书馆所藏就明刊本金陵世德堂‘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摄影的胶卷,并参考清代六种刻本校订整理的,初版于1955年,以后印过多次,这次重排,又用世德堂本作了覆校”。说明他们态度严谨、方法科学,能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既然二者不同,就有一方是错误的,究竟孰是孰非?虽然是二比一,实际上是一对一。就在封其灿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10年5月出版了第三版《西游记》,满以为这下可以有定论了,没想到第三版《西游记》不仅含有第二版中的错误,还增加了若干错误;为他对《圣教序》的研究,无形中又加大了不少难度。 

■ 为探寻真相,七旬老人西寻大雁塔

封其灿不罢休, 2011年8月8日,连云港市历史学会秘书长杨剑带着他去淮安吴承恩故居寻根求源,遗憾得很,在那里并未得到任何资料。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一鼓作气,决定专程去唐朝国都——长安,即今日之西安“刨根问底”。

紧接着,就在当年8月15日,他和老伴到了西安。参观大雁塔时,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圣教序》的碑照,因为人多,又用玻璃罩罩住,细看是肯定来不及,照片效果也不理想。参观完以后,他和老伴到处寻找原碑,在“严禁入内”处,封其灿见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他们费尽心思要找的那块碑。“但是,刚举起相机,我们就被管理人员拦下,只好在远处照了一下。”封其灿回忆道。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白跑一趟啊!封其灿仍然不死心,就四处打听有没有这块碑的拓片卖?经过辗转询问和探访,还真巧,果然市面上有售。经过讨价还价,他以不低的价格买了两份拓片,也就是上文提及的那个《圣教序》拓片。

封其灿如获至宝,到家后,他就将这薄薄两片纸装裱了起来,并开始“闭关研究”。总共花了数天时间,他与研究此方面的李正耀先生把整个碑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出来,而后又参照元代著名的《佛祖历代通载》,与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发行的碑帖逐一对照。

“现在看《圣教序》,谁是谁非,就一目了然了。”封其灿说,以这781字的《圣教序》为蓝本,经过比对,他发现,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二版《西游记》中,涉及《圣教序》部分的内容,有93个错误,而第三版中则有112个错误。

比如拓片上有一句是“然而天地包乎”,而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二版里却写成了“然天地包乎”;比如拓片上还有一句是“故知象显可征”,而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三版里却变成了“故知象显可证”……问题多集中于“缺字漏字错字”。

此外,在“台灣書房”版的《西游记》中,他也找出了32处错误;其他版本的错误与第二版基本相同,而网上的《圣教序》,其中错误各不相同,不值一说。

“错误率最少的算是《永乐大典》里涉及的,但也有20多处。”

■ 去书台湾,竟为此订正错漏再版印刷

一本闻名于世的名著,内里文章却有诸多问题存在,封其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我还能怀疑先祖吴承恩的写作态度和写作水平吗?”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会不会是碑刻本身的问题。“唐代还没有印刷技术,所有材料都靠手写,经过无数人转抄,错误不可避免,而且极难保存下来,因此谁也不能肯定自己是惟一正确的。”

但是,他转念一想,“正因为它是名文名碑,又被名著收录,所以其研究价值极大。它不仅为中国人所喜爱,而且影响全世界;文字本身正确,译成外文就能正确,反之,原文错误,译成外文就不可能正确。”这是个具备“蝴蝶效应”的连锁问题,有丝毫的马虎,可能就会造成中国文化在外面的传承传播问题。

封其灿举了个例子:碑文第13行,原文是“周游西宇,十有七年”,《西游记》书中是“周游西宇,十有四年”。而最具权威的英文版《西游记》,于1993年由“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它就照书翻译为He  wandered  around  the  West  for  fourteen  years.

而关于唐僧带回多少经文时,碑文第15行,写的是“凡六百五十七部”,而《西游记》书中是“三十五部”,“计五千四十八卷”,英文版《西游记》译成 He  has  obtained 5048  rolls  of  all  thirty-five of  the  essential  texts。

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为《圣教序》正名。他想到了给各个版本的《西游记》的出版社写信。他首先想到的是给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古典部主任周绚隆写信阐明情况。不久,他就收到了周绚隆的回信,即上文所述。

得到了周绚隆的肯定答复后,封其灿信心大增,便立即给中国《西游记》文化学会会长阎凤梧写信,期待得到学术界更权威的解答。不久,他便收到阎凤梧病中回信,明白无误地阐明了他的学术性观点。“从现有资料看,《西游记》中的《圣教序》确实有误。作者的记忆、书写,都可能发生误差。”此外,他还给出了出版物出现误差的一般解释:古代文献最可靠的有两种:一种是作者的亲笔书稿,一种是碑刻实物或拓片。其他抄件、刻本,都难免有错,当代的印刷品也是如此。

而更值得称道的是,同样出版了《西游记》的台湾五南文化事业机构的回复,可看出他们的真诚态度。先是他们的总经理杨荣川表达了对封其灿学术精神的赞赏:此次来函,业已收悉。先生对古典文学之钻研,令人感佩!函中提及《西游记》错用文字一事,已转交本社出版部门王翠华总编辑进行比勘。

而后,跨过狭长的台湾海峡,他们连续四次回信与封其灿交流,并主动提出将勘误后重新印刷的《西游记》赠送给他一份。“收到这厚厚两本《西游记》后,我看到了他们的认真和虔诚。”封其灿感喟地说,虽然最终,因历史考据方面的因素,他们做了通盘考虑,只修改了其中七个字,但为了这七个字,他们就重新推翻第一版,付排印刷新的版本,要花费很多资金人力物力,着实令人感动!

至此,这场由一篇古文引发的“悬案”算告一段落。

而对于封其灿而言,他的“考据”热情当然不会就此停止。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