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头伏饺子

陆海生

“头伏饺子!”望着拥挤的星空,我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奶奶。

老黄狗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弯月如钩如船,要是能载我去天河里洗个澡就好了,我望着奶奶。这时,躺在我的旁边拿着蒲扇的奶奶,累了一天,现在已经睡着了。

小暑到了,紧接着就是三伏天。吃过晚饭,我们就在院子里乘凉。“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鸡蛋摊煎饼”,小时候,这些顺口溜记得特别清楚,有意无意就要拿出来复习几遍。而且,一说起来,嘴角就流口水。“吃饺子喽!”睡着的时候,我常在梦里呢喃。果然,第二天,奶奶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头伏饺子”可不仅仅是嘴馋,还是一种习俗:小暑食新,又称食辛!苏北不同于江南,这时没有新米,却有新麦。经过数月汗水洗礼的新麦,一粒粒饱满地在手心里跳跃着,令人感到踏实而又丰盈。新麦磨出来的新面,醇厚的香味,仿佛渗进了阳光、力量和希望。为犒劳这数月的辛苦,在汗流浃背的伏天吃饺子,酣畅淋漓之余,找到一份久违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汽蒸!”奶奶系上围裙,一边擀面皮,一边说谜给我猜。“金梭银梭,从小数七遍,到老腰不疼!”奶奶直起腰,让我给她捶一捶,又坐下来,教我说童谣。“盘古盘古,讲到天边。天边说话,讲到老大。老大担水,讲到小鬼。小鬼烧水,讲到奶奶。奶奶煮饺,撑破肚皮。”奶奶包的饺子,好看又好吃。我学着她的样子包了几个,虽然难看一点,却被夸赞。

“六月韭,驴嫌臭。”这个季节,韭菜已经不适合包饺子。白菜、芹菜也一样,糟的糟,老的老,素然寡味。倒是黄瓜,满架子刚刚好。又嫩又脆,不必去皮,刨成细丝。剁碎一些,放入盘里。再裹上纱布,攥出瓜汁。加点香油,锁住水分。只待蛋皮煎好,绿黄混合。葱、姜、盐,一样不能少,“群英荟萃”,搅拌均匀即可。

西葫芦也是不错的选择。墙头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一个个像笨重的铃铛。然而,去掉皮,白白嫩嫩的,又着实吸引人。切成丝,放点盐,搅匀,它便自行出水。不用一袋烟的工夫,找来纱布,兜着沥水。放入盘里,静等虾仁。胡椒粉、酱油、料酒,腌制好的虾仁活色生香。

还有冬瓜饺子、南瓜饺子。冬瓜配虾仁,南瓜配蛋皮。冬瓜瓤子不能吃,苦得很;南瓜不能熟,要绿皮的那种。屋前屋后,田间地头,这些食材到处都是。不像现在,拳头大点的小瓜就被摘下来,供不应求。

素馅饺子已经够美味了,条件好一点的时候,再来一份肉馅饺子,就觉得非常丰盛了。苋菜五花肉,加点花椒、葱、姜、蒜末、豆油、香油、酱油、盐,搅拌在一起,便是奇迹。勿忘苋菜洗净后,要在热水里焯一焯,去掉叶酸。凉水过后,再沥干水分,切碎成末。听说五花肉有叫七层楼的,顶级美味,小时候我没吃过,却也并不觉得遗憾。知足常乐,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下饺子可是一个技术活儿。荤素相同,而又不同。“盖盖子煮馅,掀盖子煮皮”,听奶奶的话,就没个错。至今我煮不好饺子,有的粘连,有的破皮,水与馅“一家春”。或许是走神发呆,也或许是急于求成,错过了最佳火候。越是如此,我越是想念奶奶的味道。若是奶奶能够看到,她一定会耐心地手把手教我。可惜,我再也吃不到她给我包的饺子了。

“蘸点蒜泥”“吃点凉拌藕片”“喝点饺子汤”……每次吃饺子,奶奶都是最辛苦又最后吃,生怕我们吃不饱。狼吞虎咽之余,看到她微笑而又慈祥的脸庞,我顿时觉得快乐又幸福。

“头伏饺子!”奶奶的忌日又到了,今晚我又对着星空说出这句话了。因为我知道,满天的星星,总有一颗能够帮我圆梦。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