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洪青
那年开学季,我背着行李从赣榆农村来到了杭州。
城站广场上闪烁的霓虹灯,32路车女售票员的报站声:车辆关门请注意,请拉好扶手,下一站孩儿巷。这好听的女声已经让我对杭州有了异样的感觉。从省府前通向湖滨的笔直的莫干山路,文二街桐阴下平坦的柏油路,更让我喜欢上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学校的食堂,几乎顿顿都是正餐。早餐,包子馒头花卷麻团油条茶叶蛋就让我这个吃地瓜干煎饼长大的人真的以为到了人间天堂,可中饭和晚饭都要吃米饭,简直让我惊诧。我惊诧的,不仅仅是杭州人的奢侈,其实更心疼我荷包里那可怜的餐票,这可比在家里煎饼卷咸菜要多花好多银子的。
一天三顿米饭抚不平江北人思乡的心,就要求每星期得有一顿面条。于是,就多了一个卖面条的窗口,而每每那长长的打饭队伍里,最多的却是喜欢吃米饭的浙江人。
在吃上,有四件事让我郁闷了好久。素鸡,我以为素鸡也是鸡,谁知道素鸡就不是鸡,豆制品而已。
炒豆芽,我长到快20岁出远门,在家里吃豆芽,炒豆芽,豆芽汤,豆芽烧豆腐,那豆芽就是黄豆芽,黄豆芽是有俩瓣瓣的,谁知道猛不丁冒出个绿豆芽,让我以为精致的杭州人是把俩豆瓣掰掉炒的。
在我们老家,面制品是按形状来定义的,半圆形的叫馒头,长条形的叫卷子,扁平状的称锅贴。可是,这方形的馒头叫馒头也就算了,居然有的浙江人叫面包,我虽没吃过面包,但也是见到过列车员的食品车上推来推去叫卖的面包。
知道杭州人把米饭和面能分得那么清楚,是我和一个同学对话:你吃饭没有?没。赶紧去吃吧,晚了食堂没饭了。我吃过了。你说没吃?我吃面。面不是饭?面是面,饭是饭,面怎么能是饭!
对学校食堂印象最深的,是大肉包子和炒年糕。肉包子皮薄馅足,咬一口,流着油,带着酱味的精肉香充斥了口腔,吸引了许多杭大的同学跑过一条街去吃早餐。至今,除了毕业时杭州城站广场上,上火车前女同学塞到我手里的那一袋包子,再没有吃过比学校食堂味道更好的了,即便好多次,我选了精肉细面自己做,也还是不行。
年糕呢,那年寒假没回家,大雪封门,学校留给我们做饭的师傅说没啥东西可吃了,给你们炒年糕吧。年糕切片,白菜心切段,豆油炸锅,大火爆炒,再来一碗榨菜肉丝汤,甚美!现在我自己还常爱这么吃年糕,当然,年糕汤,炸年糕也是来者不拒。
杭州的空心面带着淡淡的黄色,总不如妈妈擀的面条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兑了碱的缘故。空心面做成的榨肉面、青菜面、雪菜肉丝面、大排面、片儿川我都喜欢。
杭州的面馆我吃了很多,上学的时候知味观和奎元馆是断不敢进去的,但虎跑、清波门、笕桥、武林门那些记不住名字的小吃店去了不少,最好吃的还是文二路头上西溪河边那个铁皮房里的青菜面。
工作后,在体育路上一家小店吃过一碗片儿川,空心面在竹笼里煮透倒进青花瓷碗里,炒好的雪里蕻、肉片、笋片做浇头,浇上一勺勾好的老汤,面劲道,汤鲜浓,肉片香,笋片嫩,挺好。后来再去杭州,这两家面馆就找不到了。
记得有一年,带着单位同事去游杭州,有几顿是朋友招待,在梅家坞的一家餐馆,我一个不喜欢饮酒的人,凡是需要客套的场合,基本记不住都吃了些啥,但早早晚晚带着他们吃延安路上的水煎包,一口平底锅,浇了油,一个个小包子码好,撒上芝麻,锅热了加一点点水,白色的水蒸气就弥散开来,盖上锅盖,鼓风器吹起来的火苗冒起老高,服务员用一条湿毛巾包着把手,将锅煞有介事地转个几圈,不用十分钟,包子就好了,锅底脆黄,包皮油润,芝麻香浓,牛皮纸袋,一袋一袋地递到客人手里,两个手指捏着,边走边吃。西湖边那个藕香亭的藕粉也还不错,香甜扯条带着一点桂花香。
离开杭州的那天,决定吃一顿大餐,天外天、楼外楼是不能去的,在拱辰门一家看似不错的餐馆点了龙井虾仁、西湖醋鱼、油焖春笋、素烧鹅,平地一声雷还有一盆西湖莼菜汤,结果,除了莼菜汤那一小盆靓汤大家都说好,其他名菜反应平平,这名菜不知是不是哄哄外地人的,或者是天外天、楼外楼的味道会好一些,也不一定的。
儿子十岁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去过一趟杭州,在解放路上的百货大楼,延安路上的古籍书店,带着宋风的清河坊转了一圈。九溪、虎跑、净寺、灵隐、岳坟、宋城,龙井村走了个遍。苏堤上,断桥边,指着与雷峰塔隔湖相望的一棵樱树告诉他们,那年毕业,杭州最后的一个夜晚,江苏的几个同学就是在这棵树下度过的。
杭州有一道名菜,是那个济公和尚发明的叫花鸡,是那年参加南京茶厂订货会,在丁山宾馆吃到的。
去杭州,延安路平海路的拐角处有一家炒货店,有临安的椒盐山核桃,我常会带点来给亲友品尝。
最近一次到杭州,是那年去绍兴同学会,出了火车站就被接站的同学拉了就跑,过钱江二桥时顺着落在江上的晚霞看了一眼六和塔,一别十年,杭州一定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