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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栩的心愿

陶 青

冰栩当年考进靖江锡剧团时只有14岁。他报考的是乐队的二胡,考试的曲目是《二泉映月》。冰栩拉得很投入,凄苦处如泣如诉、悲怆时肝肠寸断。因为这个缘故,进剧团后,冰栩得了个雅号,叫“小瞎子”。慢慢地,“小瞎子”的雅号从剧团传到了社会上。

冰栩8岁学的二胡,启蒙老师是自己的姑姑。拉了6年后,冰栩考取了锡剧团,与他同时考进去的还有学表演的演员一共30多位。演员与乐队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是相辅相成的,许多课程都“粘”在一起上,尤其是唱念课,更是须臾不可分离。冰栩的唱念课上得特别用功,他的二胡和着演员各自不同的嗓音,深情婉转、一唱三叹。每天凌晨演员吊嗓子,冰栩睡眼蒙胧地拉着二胡,游走在“簧调”“大陆调”和“玲玲调”之间。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拉了4年,1985年,18岁的冰栩成了乐队的主胡。在剧团拉了9年主胡,到上世纪90年代时,冰栩的二胡拉得越发温婉细腻、柔美动人,圈子里已是响当当的名头。

1993年,冰栩调回老家江阴锡剧团,干的依旧是主胡的营生。与他一起调回的还有他的夫人徐惠——后为锡剧团团长。徐惠与冰栩同一年考进靖江锡剧团,主攻青衣,俩人一拉一唱,日久生情,最终结成良缘。婚后,冰栩、徐惠珠联璧合,共臻琴瑟和谐的精妙世界。一次朋友聚会,酒酣耳热之际,架不住大伙儿起哄,冰栩操起二胡,徐惠亮开嗓子,顿时,优美的《珍珠塔》旋律水一样荡漾席间。那次唱的是《赠塔》,冰栩的伴奏紧贴着徐惠的运腔,不管是唱腔的长短强弱,还是润腔时的气口语感,即令小小的喷口音,冰栩都处理得不轻不重、不徐不疾,还有梅派特有的小花腔,冰栩辅以嗲嗲的小波音,表姐陈翠娥的少女情怀即刻浮现在了我们面前。一曲终了,朋友说,冰栩的二胡是会说话的。

岂止会说话,二胡之于冰栩,其实就是件有趣的玩具,玩得出神入化。我结识冰栩后,向他学了几年二胡。冰栩教琴,固然也从运弓、指法等基本功教起,但却并不拘泥于这些,而是更注重曲子的思想内涵和情感逻辑。譬如《烛影摇红》,冰栩说,曲中别有寄托,天华先生借物拟人,以摇曳的烛光比喻旋转的红衣舞女,复以旋转的舞女象征兵荒马乱的社会。社会在黑暗中陷入绝望,舞女在苦闷中挣扎起舞;舞女的姿态是优美欢快的,但她的灵魂却是坚毅果敢的,在她身上,蕴含着刚烈的江阴精神,这样的精神还体现在天华的《病中吟》《苦闷之讴》《光明行》中。教琴时,冰栩配合着演示,边拉边讲,他说,在演奏时,不能只拉出优美的一面,更应该拉出美丽中的清冽和欢乐中的无奈,还有彷徨中的自我疗救。

说来你也许不信,冰栩并不是每天都练琴的:感觉来了,一拉就是一整天,没有感觉,可以几天不开琴匣子。但不管有没有感觉,酒却是一定要喝的,几杯浊醪下肚,拉琴的灵感就来了。有次酒后听冰栩拉《江南春色》,从鹅黄嫩绿的初春到鸟语花香的早春、再到姹紫嫣红的仲春,柔美的江南之春在冰栩的弓弦之间波光粼粼、一派旖旎;那春光的渐次铺陈、春情的郁然勃兴,还有冰栩演奏时的人琴合一的忘我境界,至今回想,欣欣然如在眼前。

近年来二胡教育的成功普及,更令冰栩这位二胡非遗传承人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和骄傲。冰栩说,江阴是刘天华的故乡、中国民族音乐的发祥地,也是著名的“民乐之乡”——这里的“二胡艺术”和“江南丝竹”已被列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二胡在江阴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话大抵是不错的。江阴人的血液中流淌着二胡的基因,一座不大的江南小城,能熟练演奏二胡的市民和学生达到了12000人以上,会简单拉拉的更是不计其数;全市城乡活跃着16个国乐社,拥有50多支有一定规模和水平的丝竹乐队。进入新时期以来,江阴创立了民营性质的全日制天华艺术学校。2011年3月,又成立了刘天华二胡协会。目前全市已有实验、城中、晨光等18所小学纳入了协会的二胡教学范畴,每年受教学生数以千计。

冰栩姓陈,年纪不大,刚过知命之年。但年纪虽不大,却已有了个5岁的孙女。闲聊中问他以后要不要让孙女拉二胡,将来继承爷爷的衣钵——冰栩儿子毕业于南师大二胡专业,现在江阴从事二胡教育培训,冰栩不假思索一口肯定,并说再过两年就要对孙女二胡启蒙了;言毕,又拿出他孙女学唱锡剧的视频,放给我听。小女孩嫩声稚气,唱得有模有样,那音准节奏、那乐感,由不得你不信天赋的存在。

“我这辈子有两大心愿,一是希望尽可能地普及二胡教育;再一个就是,培养好孙女,让二胡瑰宝在我陈家代代相传。”谈到孙女,弥漫在冰栩眉宇间的,尽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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