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
吃吃零食,糕点、坚果、糖食一类,是许多人都喜欢的。特别是伏案久坐的人,如果没有抽烟的嗜好,总得找点事干。就算喜欢抽烟、喝茶,手不停、嘴不闲,总之也会有饥饿感的时候,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更便于接下来的工作。旧时有“接晌”“下午茶”,大约也是这个道理。
我爱吃零食,小区里分布不少食品店,我经常去挑挑拣拣,每样都会尝一点。最爱吃的还是曲奇一类的,实际就是花样百出的饼干,有黄油口味的、奶油口味的、牛油口味的、蓝莓口味的、椰子口味的,混装在一个精美的扁圆形铁皮盒子里,谓之“精罐曲奇”。我还买过一种叫“招财进宝”的方形铁桶,里面装着六种口味的饼干:巴旦木饼、蔓越莓味果酱夹心饼干、夹心酥、杂粮酥(绿豆味)、北海道威化饼干、凤梨味饼干。有一种饼干叫“金语之恋”,是个扁长方形的铁盒,口味是五种:巧克力甜筒、金语之恋夹心酥、马卡龙夹心饼干、三重奏(芒果爆浆夹心棉花糖)、巴旦木饼。有一种叫“榴莲夹心旋风酥”的蛋卷,也是装在一个绿色小圆桶里。这几种盒装的饼干,铁盒(桶)造型各异,盒子上还有各种配方和营养成分,吃时看看这些文字,也是一种新鲜,同时对自己的知识更是一种补充。吃完这些食品的盒子,也能派上其他用场,除了做糕点盒子用(放稻香村、唐饼家的一些散装糕点),还可以做收纳盒子,放些日常小用品,方便寻找。总之,在家或书房里工作久了,找点东西吃吃,不仅可以消磨时间,还可以停下来歇歇脑子。就是喝茶久了,吃吃茶点,也可以改改口味,调剂身心。
2018年,我着手帮一家出版社编选一套“走近鲁迅”丛书,在选编过程中,发现鲁迅爱吃零食。周作人有一篇《鲁迅在东京》,其第十八篇《落花生》里有详细记载:“传说鲁迅爱吃糖,这自然也是事实,他在南京的时候,常常花两三角钱到下关‘办馆’买一瓶摩尔登糖来吃,那扁圆的玻璃瓶上面就贴着写得怪里怪气的这四个字。那时候,这糖的味道的确不差,比现今的水果糖仿佛要鲜得多,但事隔四五十年,这比较也就无从参证了。鲁迅在东京当然糖也吃,但似乎并不那么多,倒是落花生的确吃了不少,特别是客来的时候,后来收拾花生壳往往是用大张的报纸包了出去的。假如手头有钱,也要买点较好的吃食,本乡本丁目的藤村制的栗馒头与羊羹(豆沙溔)比较名贵,今川小路的风月堂的西洋点心,名字是说不出了。有一回鲁迅买了风月堂新出的一种细点来,名叫乌勃利,说是法国做法,广告说什么风味淡泊,觉得很有意思,可是打开重重的纸包时,簇新洋铁方盒里所装的只是二三十个乡下的‘蛋卷’不过做得精巧罢了。查法文字典,乌勃利原意乃是‘卷煎饼’,说得很明白,事先不知道,不觉上了一个小当。”
细读这段文字,虽然叙述散淡,却也有重点:鲁迅爱吃糖和各色糕点。这在别人的回忆文章里也时有出现,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中,写到鲁迅的房间布局,“立柜本是挂衣裳的,衣裳却很少,都让糖果盒子、饼干筒子、瓜子罐给塞满了”。沈兼士在《我所知道的鲁迅先生》中回忆说:“先生的嗜好有三种:就是吸烟,喝酒和吃糖。”又说:“糖,一般儿童都爱吃,但几十岁的成年人不太有这种嗜好,先生则最喜欢吃糖。吃饭的时候,固然是先找糖或者甜的东西吃,就是他的衣袋里也不断装着糖果,随时嚼吃。” 许羡苏在《回忆鲁迅先生》中说:“大概每月从北大领薪水的时候,要路过一个法国面包房,他就买两块钱的洋点心,一块钱二十个,上面有奶油堆成的各种形状的花,装在两个厚纸盒里,拿回来一进门,照例叫一声‘阿娘!我回来者’,接着把点心请老太太自己选择放进她的点心盒里,然后他又把点心拿到朱氏房里请她也选留,最后把选剩的放在中屋大木柜内,也把一小部分放在朝珠盒内留作自己用,这是每月一次,平常则吃点小花生或者别的点心如‘萨其马’之类。”
李霁野《在北京时的鲁迅先生》和《鲁迅先生与未名社》等文章里,也写到鲁迅爱吃糕点、零食,和年轻人边聊天边吃花生、糖果:“先生是爱吃糖食和小花生的,也常常用这些来款客;有一次随吃随添了多次,他的谈兴还正浓,我料想两种所存得不多,便笑着说,吃完就走,他说,好的,便随手拿出一个没有打开的大糖盒。”我读到这里,不仅会心一笑,鲁迅的储备还真不少。鲁迅在《马上日记之二》中有一段描写,比别人回忆文章中更为详细而幽默:“我时常有点心,有客来便请他吃点心;最初是‘密斯’和‘密斯得’一视同仁,但密斯得有时委实利害,往往吃得很彻底,一个不留,我自己倒反有‘向隅’之感。如果想吃,又须出去买来。于是很有戒心了,只得改变方针,有万不得已时,则以落花生代之。这一著很有效,总是吃得不多,既然吃不多,我便开始敦劝了,有时竟劝得怕吃落花生如织芳之流,至于逡巡逃走。从去年夏天发明了这一着花生政策以后,至今还在继续厉行。但密斯们却不在此限,她们的胃似乎比他们要小五分之四,或者消化力要弱到十分之八,很小的一个点心,也大抵要留下一半,倘是一片糖,就剩下一角。拿出来陈列片时,吃去一点,于我的损失是极微的,‘何必改作’?”这段幽默,在鲁迅来说,实在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