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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爱读的一本书,叫灌河

毛 毛

我是在灌河边长大的,与其说我是一个叫相庄的村子养大的孩子,还不如说我是由灌河哺育长大的。

灌河从东向西一路逶迤而来,浩浩荡荡走了很远之后,一分为三,于是有了一个叫三叉的地方。灌河由海而来,自然有着海的磅礴;她一路西行、走村串户,又带着乡下人固有的安闲和腼腆。我家住在龙沟河边,这里已经是灌河的末梢,是她的一条支流,再向西不远,灌河就与盐河紧密相拥了。

灌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深深地爱着她,她也深深地爱着我们,灌河是我们的,我们也是灌河的。我们是生活在河岸上的鱼,灌河始终不知疲倦地荡漾着我们,滋润着我们,洗涤着我们,呵护着我们。

村里人从来不叫它灌河,而是亲切地把它叫作大潮河。灌河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叫灌江,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建设沿海公路时在灌河上架设了一座大桥,就叫灌江大桥,很多人不理解,估摸着原来有一座灌河大桥了,怕重了名,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其实叫灌江是有来处的,《西游记》里说,玉皇大帝的外甥二郎神杨戬就住在灌洲的灌江口,二郎神受命去花果山捉拿大闹王母娘娘蟠桃会后躲在这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两个人从花果山打到灌江口,又从灌江口打回花果山,斗智斗勇,三百回合未分胜负,最后还是太上老君趁悟空不备,用金刚琢将其打晕,梅山六兄弟一拥而上,才将馋嘴闯祸的悟空擒获。其间孙悟空变作一座小庙,无奈尾巴无法安放,化为一根旗杆,“庙门旗杆独一根”成了后来的笑话,还是被二郎神识破了,就连他当时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这一段写得尤为精彩,现在灌南的北陈集镇有个旗杆村、新安镇有个小庙村,都与这二位有关系呢。这里的灌江不容置疑就是灌河了。《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曾经长时间生活在灌南的刘园村亲戚家,曾经为村民刘公撰写了墓志铭,出土的墓碑现收藏于灌南县博物馆,刘园村离灌河很近,吴承恩多次到灌河浏览,也曾从灌河入海去花果山,对这一带民风民俗民情很了解,把民间传说二郎神灌江口大战孙悟空写进了《西游记》就有理有据了。

我喜欢灌河,在我的心目中,所谓的家乡就是灌河,灌河是最能够代表家乡的符号了。记得上初中的时候,秋冬季节,我喜欢在灌河的河堆下找一处洞穴样的地方,一个人“猫”在里面;到了春夏,则站在河堆上,或伫立,或走动,手里不是拿着唐诗就是宋词,几年下来背得滚瓜烂熟。我喜欢静静地看着河水,我喜欢看着静静的河水,我喜欢灌河的潮起潮落,我喜欢站立在水里的芦苇,我喜欢那艘摆渡的木船,我喜欢在水面上低飞的鸟,我喜欢河岸上的树,我喜欢那些灿烂的桃花,我喜欢那些卓越不凡的槐树,我喜欢对面人家屋脊上袅袅飘出的炊烟。一个乡村少年,满心的憧憬,目光就是桥,目光就是舟,目光就是岸,目光就是那不知深浅的远方。幸好有了灌河的陪伴,才使我度过了贫瘠的青春岁月。

灌河永远地流淌在我的内心里,她是苏北大地上的一根动脉血管,是我的牵挂,也是我的忧愁;她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快乐。

灌河的虎头潮,是一首多么高亢的歌!灌河成群结队的“伪虎鲸”,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灌河河滩上拉纤的身影,是珍藏在记忆里的艰辛生活!而那高高扬起的帆,却从来不曾谢落。

我们爱灌河,灌河给予了我们无限的回报。灌河里的虾籽、四腮鲈鱼、烤(读第四声)鱼、银鱼等无不鼎鼎大名。四腮鲈鱼在《三国演义》里有生动的记载,是不可多得的河鲜;烤鱼是当地人的叫法,也叫得胜,其实和长江刀鱼同出一门,鲜美之极而无法言说。今年清明回乡祭祖,下午回来经过五龙口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摆摊卖鱼,都是活蹦乱跳的鱼,一看,有不少烤鱼,都比筷子还长,真是不可多得,每斤四十块钱。我连忙问,哪里来这么多烤鱼,卖鱼人说,都是大潮河里逮的,现在一年比一年多了。我笑着问,为什么呢?他也笑了说,你不知道啊,化工园区关了不少企业,水质变好了,长江禁捕了,灌河也连着长江呢,很多鱼又回来了,越来越多了。

灌河,我的灌河!你的忍辱负重才换来了来日方长。九庙十八庵早已经烟消云散,每一块碎片都是时间的疼和痛;那棵植于唐、死于今的古银杏树,只落下了满地的叹息;上马台的红色火焰像一盏灯,始终照耀着灌河人。

灌河,我的灌河,你就是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我喜欢里面的每一句话,包括每一个标点,你让我永远地孜孜不倦。灌河,读懂你,就是读懂我自己;读懂你,才能够真正地读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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