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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喝到阳关的高度

孔 灏

春天

把酒喝到阳关的高度

春天

便有了故人的体温

烟雨中的杏花呵

驼铃后面的家

银色的月光梦见窗外

她的歌声

已远成天涯

春天

海,不小心露出白帆的牙齿

笑我们的

那些迢迢往事

一场雨

让所有的绿

都喊出了

妹妹的名字

(注:此诗发表于2004年《诗刊》,并在中央电视台电视诗歌散文栏目播出。)

阳关这地方,让人心向往之!

一千二百多年以前的一个春天,在咸阳故城,一场春雨把灰蒙蒙的天地洗了个干净,客舍青青,柳色簇新。几个酒已半酣的人,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和诉说中,陶醉在友谊的温暖和醇厚中……突然,其中的一人举杯对即将远行的朋友说:“再干一杯吧,出了阳关,可就再遇不见过去的老朋友啦!”这是让整个中国文学史都“小于醉、大于微醺”的时刻,这也是让每一个中国男人都曾经为之心灵震颤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阳关,因坐落在玉门关以南而得名。汉武帝元鼎年间,始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阳关即其一。作为通往西域的门户,又是丝绸之路南道的重要关隘,是古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据史料记载,西汉时,为阳关都尉治所;魏晋时,在此设置阳关县;唐代,设寿昌县。宋元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阳关也因此被逐渐废弃。旧《敦煌县志》把玉门关与阳关合称“两关遗迹”,列为敦煌八景之一。现在,昔日的阳关城早已荡然无存,仅存一座被称为“阳关耳目”的汉代烽燧遗址,耸立在墩墩山上。

王维此诗一出,感动了无数后来者推波助澜,名家如白居易、苏东坡、李清照等等,均以阳关入诗入词,最终使“阳关”二字,成为一个文化符号。甚至,明代有位梦观法师之《赋得讲经台送石田禅师之虎丘》诗中,都有“君登讲经台,我折白门柳。吴歌江上来,不必阳关酒”的诗句。故,明代李东阳《麓堂诗话》云:“作诗不可以意徇辞,而须以辞达意。辞能达意,可歌可咏,则可以传。王摩诘‘阳关无故人’之句,盛唐以前所未道。此辞一出,一时传诵不足,至为三叠歌之。后之咏别者,千言万语,殆不能出其意之外。必如是方可谓之达耳。”李东阳其人,八岁时以神童入顺天府学,后参加公务员国考名列全国第四,官至内阁首辅约等于宰相。《明史》称之:“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后,东阳而已”。他对于王维此诗的点评,可谓切中肯綮。

当代诗人诗写阳关者,我以为甘肃诗人李老乡先生之《阳关月》为最佳:“名胜老成遗址 太阳/老成月亮/今夜的月亮一再表明/这里曾是 古道阳关//一片雪的废墟 坍塌/千年的阳关遗址/只剩半截年迈的弯月/花无人戴/酒无人劝 醉也无人管//盛名之下 只有一弯苍月/守在阳关的关口/难 可想而知的/难”。二十年前,我也写过《出阳关》:“要有微雨 打湿心情/要有杨柳 牵绊行程/要满上一杯酒再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现在 你总算是遥遥地望见了/那座著名的孤城//遥望孤城/这时候,你该是和煦的春风/你日渐稀疏的头发梳理斜阳晚照/必有那城上的征衣/招展成半册经书、几句梵文//……不像我/酒也喝了歌也听了/还拉上几个唐朝的朋友/指天划地感动了一番/可从此/就没了下落/”。

芸芸众生,特别容易在历史中没了下落。但是,每个人,都永远是朋友心中永远的牵挂。十几年前的一个周日上午,我正在家中看书,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那头说:“灏子,快看中央台的电视,正在播放你的诗歌!”我打开后,听到的是“春天/海,不小心露出白帆的牙齿/笑我们的/那些迢迢往事……”打我电话的人,是时任连云港市文联办公室主任、散文家、摄影家陆美华老师。那几天她出差,住在南京的一个宾馆中。那时,我的记忆力比现在好多了!自己写的诗,基本上都能背下来。我最喜欢那首诗的第一句:“把酒喝到阳关的高度”。接过那个电话、看完那期节目后,我知道:人和人之间,也有阳关的。这阳关,是关爱,是惦念。

实话实说,我有一批像陆老师这样爱诗、爱歌、志同道合且酒风相近的师友。还记得十几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几个人在朐阳门城楼上吃烧烤,酒至微醺之际,突然下起了暴雨。那凉篷根本挡不住雨水,但是我们却毫不在意,更加“酒酣胸胆尚开张”!这时,一位就职于政法系统的兄弟说,我来朗诵一首诗吧———是的,就是那首“把酒喝到阳关的高度”。接着,我们又唱了很多陕北民歌,我在那些民歌的旋律中一下子悟出:这酒,有没有喝到阳关的高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确实已经喝到了朐阳门城楼的高度!

唐代时,阳关有多高呢?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高度对我们来说,却是时时刻刻能够体会到的友情的温度。后来,我曾经非常认真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这拨朋友都热爱陕北民歌?再后来,我找到了答案:因为那陕西方言,正是唐朝的普通话———那也正是,唱“西出阳关无故人”时的腔调啊。

阳关从来都不是甘肃的那个地方。它在每个人的心里,它在我们和这个世界之外,它让我们和这个世界安心地待在一起,它保护着那些美好的情感和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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