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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杯的老爸

颜景荣

老爸贪杯,做梦都想有个闺女,能在出嫁以后,四时八节地买酒回来孝敬他。

可偏偏妈妈接二连三生的都是男孩,一直到他五十岁那年,我才姗姗来迟。听老妈说,我呱呱坠地那一刻,直喜得老爸拿着笤帚在门口起舞,并且告诉每一个他看到的人:“我有闺女了!我有酒坛子了。”也许就是因为这缘故吧,老爸对我的宠爱一直是没有底线的,从记事起,我就知道不管我犯了什么错误,只要能逃到老爸身边,一定会万事大吉。而我偶尔逞能做的菜,尽管不是盐放得太多就是忘记放油了,可照样把老爸吃得眉飞色舞、赞不绝口,并且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他向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尽管老爸大字不识一个,不会讲灰姑娘、白雪公主之类的童话给我听,但是他特别会“讲古”,每天晚饭后,他便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筷子敲着水瓢之类的东西,给我讲岳飞、穆桂英、郭子仪……讲到精彩处,他会绘声绘色地唱上一段,在那个贫乏的年代,这些人物让我的童年五彩缤纷,也成了我在小伙伴们面前嘚瑟的资本。老妈总是怪他对我太过溺爱,他会像孩子耍赖般地说:“闺女是我酒坛子,我要是把她得罪了,将来谁打酒给我喝?”这时候的我一定会得意地搂着老爸向老妈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在老爸毫无原则的宠爱和望眼欲穿的期盼中,我一天天长大,等我长到会一知半解地看书的时候,我也就从书上一知半解地知道了饮酒的害处。在我历数饮酒的诸多危害,而老爸仍微笑着毫无悔改之意后,我开始采用一种蛮不讲理的方法来关心我的老爸:我扔掉他的酒杯,倒掉他买的酒,老妈气得要揍我,是老爸挡住了她说:“是该戒了,闺女读书要花钱呢!”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家庭能供娃读书的很少,况且我还是个不能光宗耀祖的女娃,可老爸却用他一分一分从土地里抠出来的,还有从酒杯里省出来的钱供我读书。十五岁那年,我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上中专的人,十八岁,我被分配到县城工作,我成了他所期盼的“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城里人,而老爸此时却已是病入膏肓,罪恶的癌细胞已渗入他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我花光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补品回去看他,他攥着我的手高兴得老泪纵横:“我闺女终于长大了,我闺女变成城里人了!”第二个月,我是被电报催回去见老爸最后一面的,贪杯的老爸终究没有等我长到能为他买酒、做他名副其实的“酒坛子”的时候,就匆匆而去了。

岁月漫长,人生苦短。不知不觉,老爸已离开整整三十五年了,而我也已年过半百,只是依旧会不经意地想起我那贪杯的老爸,如果岁月能回头、时光会倒流,让我有机会为父亲炒几个菜、烫一壶酒,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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