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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之下

【连网】  □杨占厂

在冬季返乡的时候,我通常会留宿,看看星光。

城市里太亮了,各种光线,炫目而凌乱,吓得天上的星星寥寥无几。加之前些年空气质量不佳,在城市里想见到满天繁星,是一件奢侈事。

只有在乡村,繁星是日常的,家常的。

特别是小时候,我们通常是在老人的故事里、星光的沐浴下酣然入梦的。老人的故事,又是常常和星星相伴的。谁说那时候的老年人知识匮乏呢?他们中间很多人随便指着天上的一弯月、一颗星,就能讲出各种故事来,譬如紫微星里的天命下凡,月宫里的嫦娥悔恨,以及瞬间划过天际的流星里的许愿祈福。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习惯叫月亮为“大亮月”,把北极星称呼为“紫微星”,童年被植入的记忆是如此的亲切而又顽固。前些年在故宫,听解说讲到故宫之所以叫紫禁城,是因为古人们几千年里一直深信,紫微星是“帝星”,北斗七星围绕着它四季、日夜旋转———故宫,就像是地上的紫微星所在。

除了紫微星,我上小学的时候还知道文曲星、天狼星。外婆外公会指着天上的某个位置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指的位置对不对,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星星其实寄托着长辈对后代的深切期待,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孙辈能是文曲星再世,都能像天狼星那样成为冬季夜幕上最夺目的一颗。

等到了少年时,课本上学到了更多的唐诗宋词。看到夜幕上闪闪烁烁的星光,我常常会想,这样的星空,应该跟曹操、李白、杜牧、王安石、辛弃疾他们所见到的是一样的吧。一两千年了,地球上沧海桑田、政权更迭,但星空恒定未变。看到它们,似乎就有天然的诗意漫溢出来,要不然,这样的名句也不会世代传诵———“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觉得,这样的诗词,特别适合在乡村的夜晚去诵读。说到这里,不免为现在城里的孩子感到遗憾。他们普遍学业繁重,即便有时间出门仰望星空,也是所见无几,因此对这些关于星星的诗句也就难有直观的感受和情绪的共鸣,只好死记硬背了。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高一那一年寒假前不久,因为米吃完了要回家拿,我毅然在傍晚5点左右离开校园,奔向40多里外的村庄。那时候的夜晚特别安静,安静到只有狗吠声可以打破,星星都在黑丝绒般的天幕上眨着眼。虽然月亮未满,但是对于一直喜欢地理的我,并不用担心迷路,有北极星指向,有天狼星照明,我感觉这待遇真是非凡。在人迹渐渐稀少的路面上,我跑跑停停,把能想到的描写星光、月夜的诗歌都背了个遍。甚至不能说是背诵了,更像是唱歌———走夜路,请放声歌唱!

听从外婆一直以来的教诲,我一路上都没有向后看。在夜里,据说男人的肩膀上是各有一盏灯的,你一转身,灯就灭了,火性也就没了。所以,越是经过荒野时,我的歌声越响亮,我越是要仰望星空。好像那星光真的能赋予我力量,我只花了三个多小时就见到了家门。

母亲很惊讶地开了门,眼睛突然泛红,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呼唤我的乳名,说“莫怕啊、莫怕啊”,她是怕我丢了魂。

但是,我已经长大了呀;我也不是一个人了,瞧瞧,那么多的星星,陪着我一路呢。

再后来,满天繁星依然令我勇敢,克服过很多困难,但我的外婆外公,我的母亲,都先后离我而去了———我想,他们应该都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吧,依然会像从前一样照耀着我,鼓舞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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