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花语

【连网】  上班路上左转弯，忽从车窗瞥见隔离带草丛中一朵粉色长春花。众草芳菲，独她现以邻家女孩的单纯与明艳！

半年前说修路，绿化带里的花木都移走了，光秃秃的泥土上覆盖一层绿色防尘网，历经一夏的阳光雨水，防尘网哪里盖得住泥土里的真绿色？许多地方，青草穿过防尘网的缝隙长到两尺深，也有的地方草把防尘网顶起来，形成更壮观的立体绿……

那朵长春花，小小平展的五瓣淡粉在众草间摇曳，迎着清晨的阳光，明媚得让人心醉。

———是去年的花籽出的苗。

城市要绿化、要美化，姹紫嫣红的应时花草常在十字路口的绿化带中被栽种，种的时候已经花开满枝，铲除的时候仍然花未开尽。街头园艺的常换常新虽然愉人眼目，但现代生活对“无用”的舍弃速度同时彰显了浮躁与功利。

人无恒常心，花有恒常意。长春花是一种很善结子的多年生草本花，看名字就知道其花期很长。若是越冬植株，在苏北阳台，阳历4月初就可以开花，此后枝头繁花不断，直到11月底天气大冷，她疲弱的枝头还会绽出小小的花朵，花瓣几近粉绿，万无力气，才寂静稍息。

知道她的可爱，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一眼瞥见，总觉亲切。

听说这段道路的工程快要动工了。不忍花朵而遇刀斧，我于傍晚提小桶清水，带儿童铲，步行，去营救那棵长春花。蔓草有刺，泥土干硬，而我欣喜发现，除了开花的那一棵，还有好多没开花的花苗。

———谢谢你啊，用一朵花呼唤我，用许多棵等待我！

未散的暑热，草间的蚊虫和尖刺，汽车扬起的微尘，都破坏不了我寻芳的心情。爱就是荆棘丛中寻花朵，马蜂窝里舔花蜜。活一世，做一事，爱一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处世总艰难，做事都不易，爱人要久长与醇厚……“你当为所爱牺牲自己。”这是箴言。

挖弯了铲子，用光了清水，暮色苍茫里用心搜寻，23、24、25……高的，矮的，无分别。

闻到长春花体液的味道。可我听不见你们疼痛的尖叫。为了更长远的未来，只好相信你们能承受。天黑下来，华灯初上，提着一桶的小姐妹回家，心情无限温柔。晚风缭乱，怀着无人知晓的爱，对长春花们的受伤又抱歉又欢喜。原来炽爱和冷漠之间、甜蜜和疼痛之间、温存和暴力之间，有时候没有过渡啊，没有。

你们只要肯活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包容。

到家顾不上吃饭。径直奔到阳台，张灯栽种、浇水。

家里最大的花盆给你们，最小的也给你们，还有有柔软提梁的小桶，所有的泥土，统统给你们！这里也许没有原来的家园阳光雨露多，可是刀斧还有两天就来了！愿你们懂。

究竟瘦，没有一棵发叉。

究竟顽强，棵棵叶少茎老，根须深长。

究竟顽强。已经开花的，第二天竟然继续开。尚未开花的，第二天也即变精神，继续生长。

一天的阳光照耀，傍晚回家，不幸仍有两棵死了。一棵主根有断，一棵或因土没压实。爱有时候真的很难完全妥帖，在施爱者是疏忽，是失误；在另一方，是灭亡。就这么残酷。事前若无意识，事后只能叹惋，世间所谓后悔事，大致如此？但我当为两棵花的死亡负全责，承担哀痛与谴责，虽然这种感觉尖利难受，然而轮回之境中既有此劫，是时候因而证悟。

死或许是长生，只是不为我们所见。就像分别，如果深怀爱意，灵魂仍然在一起，只是不为我们所见……

长春花们在我家阳台的一角，开始了新的花生。

因是裸根移植，又是全封闭的阳台，最初的一周，长春花花朵的大小和颜色都有些“身量不足，形容尚小”。然而她们能开一朵是一朵，有一朵花，竟然开成了四瓣，像极了一朵四叶草。瘦瘦的花枝上，几片长卵形绿叶上，她们一朵一朵眉眼如画、舒舒展展！

开不大，开不艳，尽量开。力气不够就“浓妆淡抹总相宜”，怕啥？开不了五瓣开四瓣，就冒充十字花科了，怎么着？

嗨，长春花！你是这个意思吧？

说来说去，你才是最自然、最性情、最率真、最坦诚、最风骨、最生命的存在。所以家里三十多盆花花草草，我亦最牵挂、最心疼、最眷顾东倒西歪野蛮样子的你。

每天晨起或暮归，看看花乱开的你，如与知己对语。

不是唯一，恰似唯一。

愿你懂。(■ 韦庆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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