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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剪

【连网】  收拾旧物,翻出了一张老照片。我和珮坐在学校至善亭边的长椅上,对着镜头,一脸傻笑,风华正茂。那时我们大约十六岁或者十七岁,额头光洁,面容鲜活,脸上有着同一种属于青春岁月的懵懂与梦幻的神情。尽管眼神生涩迷茫,却也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不移的向往。她穿着一身豆绿色的短西装,我穿件水红色娃娃领上衣,米白色长裤;她有一根水油油的辫子,一直拖到腰间,我只是齐肩短发;她清瘦,我略圆润。其实一点也不像,但大家都说我俩是双生花。

同窗五年,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同桌,还是上下铺,一起去食堂吃饭,澡堂洗澡,一起逛街,一起去大礼堂看《泰坦尼克号》,一起哭得死去活来........我们彼此知晓对方太多的秘密,因为我们对彼此从不隐瞒。我知道她钢笔字为什么写得那么端正漂亮,因为她暗恋的那个比我们高一级的男生字就写得特别好,经常在学校的书法展中展出。她拼命练字就是想有一天书法作品能跟他出现在一起。

若干年后一个机缘巧合,我在亲戚家竟然遇到了珮这位暗恋对象的初中同学,知道了这位宋姓男生的一些消息,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想马上告诉她,然而时过经年,早已物是人非。从这个姓宋的男生起,她的审美对象一直就是那种面容清癯、玉树临风的男孩子。而事实上,她后来的结婚对象面部扁平,五短三粗。年轻时,我们都想着一生穿着白衬衣,一生只爱一个人,可后来发现,我们都做不到。

而她,也看见过我深夜歇斯底里痛哭时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她抱着我哭,比我哭得还厉害,听我彻夜絮叨异地恋多么辛苦,那个负心男如何不显山不露水地脚踩两只船。说到最后,我都原谅他了,毕竟距离产生的只是距离,说出“我爱你”容易,但是想要“拥抱你”却太难。

后来就毕业了,各奔东西。她结婚比较早,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参加了她的婚礼,封了五百块钱的红包。十九年前的十八线小县城,五百块钱算是不薄的礼钱了,其他同学基本都是二百。她的老公相貌平平,个子敦实,看起来满脸忠厚。可是听她说她婆婆嫌弃她嫁妆少,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她又不想让爸妈为她花太多钱,就自己预支了半年工资,又向同事借了些,这才把嫁妆差不多置办齐全。那时候我们都刚毕业,每个月工资只有六百多块,确实也攒不下什么钱。三年后我结婚,依然没钱。幸好我男朋友也没钱,谁也别嫌弃谁,裸婚倒也自在。

最初的两三年,我们还经常联络。过着自己的日子,分享着对方的日子,仿佛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后来得知她生了一个女儿,生命里多了一个贴心的“小棉袄”,从心底替她开心。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碌碌无为的生活逐渐将我们淹没。逆水行舟需要失去太多,于是我们开始随波逐流;发出声音就得承担后果,我们都渐渐习惯了沉默。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沉沉浮浮,几乎不再有任何对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珮发信息给我,说假期在我所在的城市兼职,顺便过来看看我。

一见面,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双臂。这一拥抱,仿佛十多年的光阴不曾从我们之间流过,我们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在深夜的街头手拉手大声唱着《我只在乎你》的任性少女。只是,眼底那一层隐忍和沧桑再也挥之不去。

我们一起去逛商场,逛累了一起去吃路边摊。我们几乎都没变,至少在对方眼里。买得了两千块一件的半裙,也吃得下路边五块钱一碗的酸辣粉。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照例把粉里的花生米都挑给了我,她知道我一直特别爱吃酸辣粉里的花生米。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河边走了走,她告诉我她要离婚了,确切地说,已经起诉过了,只是法院没判离,在等着第二次起诉。

她说的时候很平静,语态平和,仿佛说着别人的事一般。我心底深处却泛起一阵阵疼痛,久久难以平息。这疼痛,应该和当年她为我一样的吧。我万万没想到她那位看起来忠厚纯良的老公竟然也出轨了,就她最后一个知道,知道了竟然还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了他们牵手同行才确定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她还像年轻时那么单薄瘦弱,只是眼神黯淡,眼睛里再也没有光了。

看她心意已决,我让我老公去找他公司的法律顾问,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一起吃了一顿饭后,律师答应了帮忙打好官司,尽量拿到最有利条件。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他专业能力深厚,人脉也非常广泛,特别擅长打离婚类官司。我和她一起敬了律师一杯酒,加上结婚宴上,我这是人生中第二次喝酒,53度飞天,我感觉胃几乎要燃烧起来。可是我打心眼里高兴,生活,总归还是笑着的时候更多。

大约半年以后,我收到了她的一条信息,说婚彻底离开了,条件谈得挺好,她正一个人在外边吃面条庆祝。

后来,直到现在,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也许,余生都不再可能相见。忽然想起读书时我们曾经一起去学校外面的“好福来”吃面条,三块钱的肉丝面,满满一大碗,我们俩分着都吃不完。最好吃的还是他们家免费提供的凉拌小米椒萝卜丝,两人一碗面条吃人家一大盘萝卜丝,吃得老板娘都要哭了……

那个时候我们多年轻啊,没家累,身材玲珑没走样,脖子伸得长长的,还没有萎缩,胆子也一样。(□ 徐燕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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