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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若断若连多少年——我与《花城》的故事

【连网】此刻,说到《花城》,我心情极为复杂。

在江苏北部的一个小城,我四平八稳地过着普通人的日月,城市不大,但是风光旖旎,前海后山,知道海子的诗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是这样子的。

这里的山,这里的海,甚至这里珍珠散落般的山上人家都是一首首诗,一篇篇散文,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里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要多。纯文学在这里发出的光芒是微弱的。一个在江苏颇为有名的作家,曾沉重地说,我的家乡连云区是文化荒漠。

是的,我生活的这座小城,尽管有山有海,在文化上却真的是一座让人心悸的荒漠。

在小城里走一走,饭店、烧烤摊、服装店、超市,应有尽有,人声鼎沸,唯独缺少书店的影子。离连云港不算太远的扬州,不愧是文化名城,书店不仅多,而且规模和规格都不一般,印象深刻的是一家六层楼的书店,外文书一层楼,古文书一层楼,文学书一层楼,工具书一层楼,少儿书一层楼,还专门开辟不小的地方摆放杂志,当今中国纯文学杂志在那里都能找到,让我这个在小城市生活的人,置身这样的书店,像钻进了蜜罐。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在书店足足呆了一天。我的孩子走出书店,也是连连感叹,你看看人家扬州,真的好啊!

连云港的连云区,是港口的门户,书店是极少的,零星的书店,火热的是各类教辅书。 纯文学书,除非是大纲规定的必读书,否则,过问的人很少很少。纯文学杂志,在这里是珍稀动物,难觅踪迹。在离我们不远的扬州,我久违的杂志,如《花城》《十月》《当代》《收获》等,像一件件上好的瓷器,被店家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书架上,留连书架前的人影,都露出寻找光明般的眼神。

我第一次看到《花城》杂志,是在位于半山腰的那个书店,有人曾按海拔多少米算那个书店, 是江苏海拔最高的书店,位于北云台山的半山腰,连云港书店。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

现在《花城》,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城,很难看到,很难很难。这是《花城》的尴尬?这其实是我们这座小城的尴尬。

那个时代,中学生中有许多人读杂志,如《当代》《十月》,当然也包括《花城》。现在这些老牌杂志依然在,但是与这些中学生好像隔着一座大山。

我是一个与学生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培训老师,在我接触的中学生中,我曾问一些作文特别好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孩子是某一年我们市的中考状元,语文考最高分,我问她一些纯文学杂志读没读过,其中有《花城》,她羞涩地摇了摇头。

八十年代中期,我读初中,那时每到星期天的下午,我都要到港口的职工澡堂洗澡,洗过澡后,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到新华书店看书,如果去迟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个都捧着书蹲在柜台前看。那是一群低头闻着书香的低头族,和现在捧着手机的低头族迥然不同。

书店专门开辟一个书架,上面陈列一些杂志,《收获》《当代》《十月》《花城》……在那些杂志中,《花城》吸引了我。我对遥远广州的认知,来自作家秦牧。他散文《花城》中有关花市的描写,让我在落雪的北国冬季都能闻到南国喷鼻子的花香。

我读高中那会儿,琼瑶小说风靡校园,几乎人手一本。那时,我在书店买了一本《花城》杂志。

在上面我读到了张洁的小说《祖母绿》,那是真正让我对爱情产生憧憬的一篇小说,我沉迷于三个人的感情之间,对曾令儿由衷地敬佩,对那个高大帅气的左葳充满迷恋。我甚至作过设想,如果我遇到一个像左葳那样的男人,我也愿意像曾令儿那样,爱的执著而忘我。

那时豆蔻年华的我,对这部描写成人之间感情纠葛的故事深深入迷,我真真切切地感到,男女之间有一种爱是至高无尚的,是没有条件的,这种爱是圣洁的。它也让我明白,有一种爱叫远离。

这是第一篇真正打动我心的,有关爱情的小说。我也喜欢小说的语言,如开头一段:黄昏像一块硕大无朋的海绵,将白昼的炎光,慢慢地吮吸渐尽……这是散文诗一般的语言。后来,我又陆续在《花城》中读到一些小说,大都是春去了无痕。

《祖母绿》没有,《祖母绿》怎么可能在我记忆中不留痕迹?

一本好的杂志,就是一个好的平台,它让真正有才华的作家在上面用文字舞蹈。一本好的杂志,对读者来说,就是一个好的舞台,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都能从中欣赏到作家用笔舞出的世界。

当然,编者从中起到的作用更是不可估量。一本好的杂志更离不开编者。慧眼才能识珠。《花城》背后的编者,应该都是有双慧眼的智者,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堪称震惊文坛的文学精品,在《花城》亮相。

因为《花城》,我记住了《祖母绿》;因为《祖母绿》,我喜欢上作家张洁。

后来位于半山腰的连云港书店,因为城市发展中心的转移,和另一个位于镇上的书店合并了,自此一些杂志从书店消失。

大概在二零零四年,我在闹市区的一个私人书吧,看到了《花城》、《当代》、《收获》等杂志,从书店的装璜和摆设,看出店主是想在小城干一番事业的,他在书店内设置了咖啡座,营造这样的读书氛围,在许多城市不新鲜,但是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城,算是开启了先河,但是不久,书店的规模在缩小,把门面切割出一部分,租给别人经营鞋子。店里的员工说,书店不挣钱,纯文学的销量是很少的,杂志基本无人问津。店里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应该是店老板的老父亲,他对我说,“你是一个有操纸(造诣)的人。”可能因为我每次去,都看一些他认为很有品味的书。

不久,那家书店不知所踪,原先的店面,完全被鞋店吞噬。

现在我手头最早的《花城》杂志,是2014年第5 期,上面有我非常熟悉的作家名字,他们是我们江苏文坛的腕儿,如叶兆言,如贾梦玮,如罗望子,可见《花城》一直是我们江苏腕儿的发表高地和重地,他们以让自己的文字在《花城》绽放为荣。

我所生活的这座小城,是纯文学的洼地,但这并不影响,纯文学杂志纯心向上的发展。全国文学期刊众多,有人把《花城》称为四大名旦中的花旦。时光荏苒,多年以后,再见《花城》,它依然婀娜多姿,一些更年轻的作家借助《花城》这个舞台,捧出了更具时代气息的文学大餐,以事实证明《花城》中的“花”一直是鲜的,一直是香的,有蓓蕾初绽,有老树新花,一派生机。

“无论,你看还是不看,我依然活泼泼地开。”我想,如果《花城》能语,该回应这样一句霸气十足的话,活活地羞煞阅读量有限的我,还有我生活的这座小城。

(此文获2019年《花城》创刊四十年“我与《花城》”征文优秀奖)

作者:

王跃 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在《花城》《散文百家》《中国青年报》《散文选刊》《扬子晚报》《现代快报》《连云港文学》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多篇。有散文集《赠我夕阳》出版。多次获省市级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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