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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井边

【连网】青松林,有树林、草地,有湖泊、小溪,有露天温泉,还有小松鼠、野鸡和野獾。纯净的空气里,大片的松林释放天然的松树芬多精,清香四溢。徜徉其间,仿佛置身于一幅图画中。那里有一口温泉井,于整幅图画可以说是点睛之笔。它犹如林地突然睁开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带着地心的体温,闪着清亮的眼神,见证着青松林由原初的坚守到引领潮流的蜕变。

可以想见,掘井之前,它默默地涵养着风霜雨露,山川精华,以及日光、月光的碎片,无声无息,等待了千年万年。它相信,一定会有一束目光,在一个特定的角度里,看到它在地底深处高贵如同黄金的沉默中暗藏的潜流,以及潜流中发出的火热的冲动和渴望,期待涌出,成为讲究品质生活的时尚。

大理石铺就的井台,井壁由青石砌成,井沿离地五六十公分,靠近井沿处,一个龙头口目大张,似是以狰狞守护这眼温泉,又似竭力张大嘴巴吐水以使泉水不竭。还有一支长柄竹水舀,泛着苍黄的光泽,随意地搭在井口。舀一口水喝,舌尖被来自地底的热泉唤醒,这水温乎乎,软乎乎,既好像没有滋味,又仿佛有万千滋味。忽然就想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些词。

漫漶时光把一些宏大的场面抹掉了,那些细微的,甚至是缥缈无定的感觉却留了下来,让一个人在某一个相似的瞬间回味。就如此刻,看着这温泉井,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庄子里的水井,嘴巴里泛起喝冬暖夏凉井水的清冽甘甜。

“乌洞洞,黑洞洞,十二头牛拉不动。”还记得幼时爷爷出的关于井的谜语。可不是拉不动吗,无论人事怎样变迁,井就在那里端坐着,赐予人们生活的滋润和温馨,昭示着乡村笃定的内心。小时候住的庄子,因靠近涧沟边屹立两块吨级大石,又叫双崖头。我们二十来户逐山涧而居的人家共用一口沙井。那井不知是爷爷还是爷爷的爷爷挖的,在涧沟边的斜坡下端,十几米深,赭红色的山石砌的井壁,井沿有几级青石铺的台阶向下,方便蹲下用瓢舀水。井周围的草特别翠绿,就连沙子石头也是润泽的,氤氲着水灵灵的气息。井上面的水,清明晶亮,有阳光照下来,微澜不起。井壁的绿色青苔若隐若现,柔曼有致。井底是有些深邃的黛青色,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井边都是一个热闹的地方。邻里之间谈天说地,孩子成绩,庄稼长势,张家长李家短,国家大事,事无巨细,都是他们的谈资说料。到了夏天,更是人头攒动。男人挑水,女人洗衣洗菜,孩子们追逐打闹,跳进涧沟深塘里洗澡,用瓢舀水从头上往下浇,让井水迸溅出一朵朵晶亮的水花。常常蜻蜓也来凑热闹,俯冲下来点水产卵,惹得孩子扔下瓢,冲过去捂蜻蜓,被水滑一跤,摔个四仰八叉,怕人笑话,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偷着揉几下屁股,表情古怪。

现在,住进高楼的我们,只需指尖轻轻一动水龙头,水便喷涌而出,不必用瓢舀,不必用桶挑,省却了吃用前的一切辛劳。只是我们吃过井水的舌尖对那太容易到嘴的自来水的漂白粉有排斥,时常想起遗落在少年时代的井水的甘美,缅怀发生在井边的人和事,留恋那些嘘寒问暖的温馨场景。

隔着几十上百年的时光,吃水的人早已忘了挖井的人是谁,井也不需要人对它有什么特别的养护,人们只管一劳永逸。对井日复一日的付出麻木不仁,仿佛理应如此。就像人性,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吵吵闹闹总能引起重视,得到满足;而那些嘴拙老实,不声不响默默奉献的人常被人忽略。就如这井,不竭不涨,以一汪静止,涵养着沉稳安宁,在浑然无声的节候里默守流年。

站在温泉井边,思绪随井口漾起的白色的似有似无的水汽袅袅升腾、飘散,一只灰色的麻雀落在井台,翘着尾巴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飞走了,也带走了井边的许多往事。

只要用心,在温泉井袅袅浮升的水汽中,可以听到大地灵魂的低语,饱含深情、博大、慈爱,还有悲悯。(马永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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