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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住在鼓楼上

【连网】我到区机关上班的第二天,对门办公室的李忠卿,知道我会写小说,端只茶杯到我办公室来聊天。他告诉我,说海州街道办事处有个人会写诗歌,还具体说到那人写诗歌的过程——看到路边小草上的露珠,就写出一长串的诗来。

我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张峦耀。”

印象中,我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名字。

那一年,我刚从油田调回地方,年龄在30岁左右,对海州城里的人与事,知之甚少。

李忠卿很热情,他当天就扯上我去见张峦耀。

张峦耀那时是海州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室主任,他很忙的。我们去的当天,没有见到他。李忠卿怕我失望,拍我肩膀说:“晚上,我带你去他家找他。”

李忠卿说,他家住在鼓楼上。

李忠卿所说的鼓楼上,并不是住在海州城里那座高高的鼓楼上面。而是鼓楼往东那一片老旧的街巷里。

那里是老城区,一片低矮破旧的老房子,街坊之间,炒菜做饭时,都可以隔墙搭话的。

李忠卿是老海州街上人,当晚他领着我在鼓楼上面的小巷里绕了半天,最终叩开一户人家的房门,果然是见到了一位木讷而又忠厚的中年男人———张峦耀。

印象较深的是,那天晚上,我们在聊天中,他给我搬出了一大摞杂志,有《芳草》《雨花》《天涯》《江南》《飞天》《星星诗刊》《草源》等等,随便翻开一本,都有他的诗作和美文。

我那时间仅仅是在地市一级的小报上发点“豆腐块”,见到如此“满天飞稿”的张峦耀,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接下来,我们联系就多了,以至于后来我写了什么小稿子都送给他看。他写出满意的诗歌,也读给我听。

有一段时间,我们俩还在电话里谈构思、说稿子。遇到杂志社向我们约稿或是我们俩在某地发了稿子或是收到稿费,都会在第一时间互相分享。记得有一天,我收到《雨花》杂志的来信,说我的一篇小说《暗锁》,要在天津的《小说月报》上选载,《雨花》的老师让我迅速把个人简介寄到天津的《小说月报》。

我接到那封信以后,非常激动,连夜拿给张峦耀看。张峦耀在灯光下一字一句地读完那封短信后,转过脸来,神情庄重地对我说:“裕亭,成了!”

他说的成了,可能是指我的小说写成了。

张峦耀分析给我听,说《小说月报》虽然是天津市作家协会主办的。但是,那是“国刊”。并说,时下写小说的人很多,能上《小说月报》的人凤毛麟角。并预测说,很快就会有报刊向我约稿。

果然,没过多久,《青海湖》《农民日报》《山西文学》《北方文学》纷纷给我寄来了约稿函。

自那以后,我到张峦耀家去得就更勤了。我们聊文学、聊天气,还聊他们家一只像狗一样跟着他遛弯的老猫。我们时常在灯下聊至很晚。有一天晚上,我们俩聊得正欢,他一看墙上的石英钟,忽而一抖精神,如同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腾地一下“弹”起来,说:“我不能跟你聊了,我得去桥头迎我儿子。”

那阵子,他儿子在新浦读高中,他每天晚上骑辆破旧的自行车,迎至玉带河的桥头。我知道他晚来得子,且十分疼爱他的儿子。我同时也看出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如同兄弟,见天勾肩搭背,说说笑笑。有时,父子俩还没大没小互相“开涮”呢。

也就在那时间,我察觉到张峦耀的感情非常脆弱,好多时候他看电视剧时,看到主人公苦难的命运就跟着剧情落泪。他读小说也是如此。有一回,他读我的《女儿的小辫》后,竟然泣不成声地给我打电话,说我“太坏了”,把他的眼泪给“读”出来了。他曾以《生活瞬间的升华》为题,洋洋洒洒地为我写了一篇四千多字的小说评论,发表在《连云港日报》《农民日报》上。

我看到他在评论中把我“捧”得那么高,脸红的同时,心中仍然十分感激他!

后来,我到乡镇上工作以后,与他的联系得少了。

再后来,我从乡镇上回到区机关不久,他办理了退休手续。但那时间,我时常去找他坐坐。与他聊文学,也聊文学以外的事情。并知道他退休以后,着手创作了《吉高传奇》和为某位朋友的父亲写了一部自传体的长篇小说。还知道他在为《中篇小说选刊》写评论。期间,他还到海州区地方志工作过一段,编过海州区的党史和地方志书。总之,张耀峦退休以后是很忙的。

大约10年前,我从古城(海州)搬到新浦这边居住时,恰好与他儿子住在一个小区。张峦耀的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徐连高速”上班,儿媳妇就在我们区机关。峦耀与他爱人仍然住在海州。他爱人那时间也退休了,夫妻俩在家门口开了一片不大点的烟酒店。卖糖茶、卖烟酒,也卖红丝巾和花纽扣。

我想象不出张峦耀站在柜台里面卖烟酒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一定是老了。因为,我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

我时常向峦耀的儿子、儿媳,打听他们父母的情况,知道峦耀在小店里卖烟酒糖茶的同时,手头也还在写着什么,可能不写诗了;知道他的身体不如从前好了;还知道他的糖尿病越来越严重;后期,好像心血管也出了毛病。

2020年11月25日清晨,我躺在床上翻微信,忽而看到峦耀的儿子发出一条讣告:父亲于今日凌晨0时36分逝世。走时躺在母亲的怀里,很安详。

那一刻,我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当年,与我在鼓楼上谈文学的那个人没了。(相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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