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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宁波

【连网】我到宁波去参加一个文学活动的那天下午,已近黄昏。报到处领取会议材料时,听说先我而至的几位外地作家,已到江边散步去了。我念头一闪,也想到江边去看看。

初到一个地方,老街古巷里走走逛逛,是我多年以来的习惯。于是,我回到房间后,放下行李,转身返回一楼大厅,问会务组的工作人员:“此处有江,叫什么江?”

对方说:“姚江。”

“远吗?”

有人告诉我说,出宾馆右拐,过两个红绿灯,步行五六分钟后,就可以看到姚江大桥。

果然,我根据他们的指点,很快来到江边。但我并没有过桥,而是被桥头、涵闸下几个捕鱼人吸引住了。

他们中,有人用两根竹竿,张开一个三角形的银丝网,不停地沿着江边的河堤往水下插,然后再慢慢起网,待那渔网跃出水面时,总有蹦虾和白亮亮的小鱼儿在网中弹跳;而另一个逮鱼人,是骑着摩托车赶来的,他把一个充足了气的汽车内胎套在腰上,如同一个肥大的呼啦圈,招摇过市地骑着摩托车“嘟嘟嘟”地赶到江边,下水以后,他双腿盘坐在“内胎”上面的木板上,双手为桨,划水至江心后,解下事先系在腰上的“挂丝网”,一条一条布置在江水中。然后,上岸坐等鱼儿撞网。这期间,江岸边一溜儿都是抛竿垂钓者。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围观者,三五成群地聚在那观鱼趣儿。

我问一个垂钓的老人:“这条江通向哪里?”

老人说:“通海。”

可老人转脸与旁边人说了一句什么,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他们本地人交谈时,说的是“阿拉,宁波”语。

那种“阿拉,宁波”语,乍一听像英语,可仔细品味,比英语还难懂。他们当地人相互交谈时,又像是唱歌一样带有轻松自如的乐感节奏,好神奇!

回头,我绕至涵闸的另一边,看到一位垂钓者,竟然钓上一条草混子,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草鱼(淡水鱼)。那一刻,我感到奇怪了,这条江是通向大海的,河水理应是咸的,怎么还钓上来草混子?

细一问,原来那条通向大海的姚江,以涵闸为界,上游为淡水。而涵闸的下游,即通向大海的一段为咸水。姚江闸的作用是,储蓄淡水供市民饮用。而夏季汛期来临时,便提闸泄洪,以防城区内涝。

我漫步在江边,至夕阳西下。

晚饭以后,我想到姚江的夜景,应该是另一番景致。便约了几位外地作家,再到江边观夜景。

刚开始,我们也在江边看“夜钓者”。他们或打着手电,或借助江边的灯光,引诱江中的鱼儿借光觅食,从而钓到它们。期间,我们惊喜地看到一位垂钓者,钓上一条小羊羔似的大草鱼,大家举起手机拍照时,那个钓上大鱼的小伙子,竟然把那条大鱼儿当作婴儿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喜不自禁地摆出各种姿势让我们拍照。

回头,我们谈论着那条大鱼,沿着江边的步行道,继续往前面行走时,忽然听到河堤远处的树林里有一个女人在唱歌。

她唱的是越剧?还是沪剧、甬剧(宁波当地的剧种)?我们几个东北、河北、广东、安徽、江苏来的作家们都听不懂。但是,那种吴侬软语,自带优雅,委婉动听。

我们闻歌声前往,且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然而,当我们看到一个女人独自坐在江边一处运动场的铁架上,在那扯开喉咙,放声自唱时,大家忽而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她。

可谁也没有想到,当我们爬上一个陡坡,相互围到那个小女人跟前,静静地听她唱歌时,那女人如同没有看到我们似的,依然沉醉在她的歌声中。直至她把那首我们都听不懂歌词的歌唱完后,我们为她鼓掌,她才莞尔一笑,问我们是哪里的?

我们没有细说我们是哪里来的。但我们中有人如实告诉她,说我们是外地人,来宁波开会的。

我们问她唱的是甬剧?

她说:“不是甬剧,是沪剧。”

我们不懂甬剧、沪剧。但我们都觉得她唱得好听。让她再唱一曲。

她问我们:“唱什么?”

有人说唱《梁祝》,有人说唱《黛玉葬花》。

那女子说:“这河里有鱼,我就给你们唱一段越剧《追鱼》吧。”

我们鼓掌,齐声说好!

当时,大家可能就是想逗那小女人乐儿。大晚上的,我们一帮子外来客,毫无目的在江边游闲逛,陡然间遇到那样一个爱唱歌又会唱歌的小女人,听懂,听不懂她的歌声,都是一件愉悦的事。

可她一曲《追鱼》唱罢,又自我选出一曲《挑花灯》,更加忘情地为我们唱起来。期间,她还摆弄起纤细的兰花指,一招一式地给我们表演舞台上的动作呢。

接下来,我们与她聊天,得知她不是宁波人,而是上海那边过来的。她在儿子家看孙子。

大家惊讶一下!没料到眼前这位歌声甜美的女人,已是一位少奶奶。之前,因为是灯影里,我们看不出她的年龄。

她告诉我们,她年轻的时候,在上海那边街道里工作,经常登台表演节目。也就是说,唱歌是她的爱好。或者说,她非常喜爱唱歌。眼下,她来到远离上海的阿拉宁波,没有她施展歌喉的空间,她感到很郁闷!

她说:“白天,在家看护孙子。晚上,儿子、儿媳妇都回来了,自个出来自娱自乐一会儿。”

我问她:“小孙子多大啦?”

她说三岁。

我说:“三岁可以听懂你的歌声了,你白天在家可以唱给小孙子听。”

她说不行的,儿媳妇不让她唱那种饶舌的沪剧、越剧给她小孙子听,要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那类儿歌。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突然变少,以至埋下头去,半天无话。

想必,她是一肚子歌儿,无处歌唱。(相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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