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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

【连网】进入知天命之年的次年,我心灵的窗外一度乌云密布。说来很难,其实也无须明辨,自己驱除往日阴霾的动力来自何方:是家人细致入微的关爱,还是挚友发自内心的鼓励;是某种追寻与执念的交互作用,还是战胜自我的天性使然。或许,兼而有之吧?但无论是哪种因素所促成,在告别前所未有的苦楚之余,长久阻塞的心房也变得通透无比。

今年正月初六原本是个好日子,但那天偏偏西北风劲吹,天气寒冷且略带几分潮湿。

匆匆戴上口罩,加上其他必要的防护,我独自驾车去了东区的大医院。彼时疫情防控正紧,大街上行人寥若晨星,马路上的车辆屈指可数。我在医院行政楼前看到同样戴着口罩的无偿捐菜的农场主,而后又来到门诊大楼地下一层,在那里见证几车新鲜蔬菜有序交接。出于对防控一线医务人员的仰慕,十几名农场主“逆行”前来,他们用独特的方式来表达各自的敬意。没有热烈的握手,没有亲密的接触,只有简单的交谈和眼神的交流。

一切都异乎寻常,一切又自然而然。

我的任务就是真实记录这一切,见证那个特殊时期的温情一幕,用我手中的笔尽量把那个瞬间描画得更加细致。当大家悉数重返院区空地,我也开始自行驾车返程。此时,太阳在云端露出了半个笑脸,阳光轻柔地打在乳白色的外科大楼上。

凝望只在一瞬间,回忆却飞到了不远的早前。

在那之前的半年,我的健康亮起了大大的红灯,心中也笼上了浓郁的乌云,我和爱人一度苦于无助而濒临崩溃。那个雾霭苍茫的清晨,就是在这栋大楼的七楼,我被一袭绿大褂推至无影灯下,此后的一切都交给了未知。仿佛是浮在半空中,险峻的绝壁绿意点点,薄薄的流云下不见半只飞鸟,而我似乎是在空中审视这一切的唯一。说不清过了多少时间,术后监护仪“嘀嘀”的持续响声引出一阵嘈杂的对话,才让我走出了那不可名状的幻境。

“一个器官全部切除,一个器官切掉部分组织。”苏醒后的第二天清晨,查房的白大褂语气轻柔,平静地告知我手术的全部实情。一切都有些朦胧,一切又都很真实。我心里当然明白:从此,我的生命开始了重新计时。我当然别无选择,默默接受了这一切,虽然那时我的体重已降至不足百斤。

说不出哪来的勇气。出院一周后,我颇为任性地坚持自驾车前往医院复查,虽然那时腹部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副驾驶座上的爱人看似平静,不时偷看我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担心。术后还没等休养一个月,我又拿起了手中的笔,重新开启了我熟悉的工作流程。说不清哪来的动力。背起包,拿起了笔,深入现场与人家展开交流,寻找合适的角度去切入,直到数十行小字次日见诸报端。或许是有意选择性忘却,或许是自己心有不甘,抑或是寻找某种平衡,进入了平平常常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我的心灵深处陡然增加了几分难得的底气。

直到多日后,爱人终于发现报上那个“逆行”送菜的消息片断,她才注意到我在最不该外出的时段又外出了,而且去的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收治新冠肺炎重症病人的大医院。

“你抵抗力弱,哪儿能随便乱跑呀?工作当然要做,也得考虑现实吧?不为我,也得为九旬老母,为年幼的孩子想一想吧?”爱人的嗔怪不无道理,但那时我只一笑置之。术后不久,我在积极配合治疗之余,早就注意轻度康复训练,生命的质量岂能随意打折!非常时期,所有公共场所防疫那么严格,而我那次外出时防护得当,回家后及时消毒,自我感觉实在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如果因惧怕而长时间龟缩一隅,难免会让人心烦意乱。于非常时期进入难得的常规工作情境,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自我修为,主动调节才是让人及早找回气定神闲的钥匙。

那个难忘的时节,每个人都在苦苦等待一个迟到的春天,漫漫的等待不知道让多少人抓狂不已,而我却在看似平淡的忙碌中忘却了焦躁,也驱离了那个一度挥之不去的阴影。也许,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某种全新的常态,一个人才会变得出奇的心安。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肉体从来都没有什么恒久远,古来无一人能够排除在外。既然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那么还有什么不能放不下,我们的心灵深处又何以让悲苦长久占据。忧虑、困惑和恐惧或许只在一念之间,既然空间里的一切都是必然,差别不过是时间的次序,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意念不能抛弃?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每一个瞬间都值得珍惜,不期而至的危机或许就是一次转机。

我的未来的天空的色彩啊,我的期待,依然是令人迷醉的湛蓝。纵有片刻的流云遮蔽,那也应该是悠悠碧空的小小点缀。(连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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