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记忆

2020-08-10 10:27 来源: 连网

分享到：

【连网】多少平常岁月白驹过隙一样地流逝了，能留存下来的便是那些触动人心的温暖记忆和熠熠闪光的坚毅又平凡朴素的人性故事。至今每到春天，我仍情不自禁地想起挑担瓜苗赶早市的事情。

距俺村最近的早市是海头，也有十五里路的距离。

海头早市每天都逢。赶早市的人要天昏黑就得起床。由于走夜路，村里赶早市的人大都结伙搭伴地同行，为了防止路上有什么不测又怕遇鬼神又怕遇坏人，妇女们赶早市必须要有一个男劳力同行，路上好给她们壮胆。

春末夏初，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放学回家。母亲从菜园剪来一堆地瓜苗，正蹲在地上一棵一棵地数着，一百棵一把，一共数了二十六把。母亲用稻草绕子都捆好后，对我说:你明早跟你大娘一块，挑二十把瓜苗去赶海头，剩下六把俺留着押在自留田里。

第二天，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天还乌漆巴黑。我穿好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洗了把脸，看见母亲正在锅屋的鏊子前烙煎饼，还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推完了磨磨完了糊。我家姊妹兄弟多，那时生活饭食都很单调素淡，没有大鱼大肉的荦腥油水，吃饱肚腹的主食就是煎饼。母亲一年到头天天起早贪黑推磨磨糊再支鏊烙煎饼，从不误去生产队干活争工分。

我挑着瓜苗去了大娘家，然后和大娘一起又去了近门的二哥家。二哥是赶海头的打更人，天上三星偏晌时他就得起床，然后挨家敲门喊着:天不早啦，起来赶海头了。喊完后，就等着人们到他家集合。

我和大娘到了他家，人算到齐了。这时二哥对我大娘说:你回家看看忘没忘东西在家，大娘疑惑不明地说:没忘什么东西啊，瓜苗也挑来了。二哥原地转了圈挠了挠头，然后嘴贴着二嫂的耳朵说了句什么，二嫂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拉了大娘一把，指了指大娘穿的大腰对折的肥裤子说：你看看。在灯光下，大娘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补丁的裤子，手一拍腿说:穿错了，俺怎么把老头的裤子穿上了呢，黑灯瞎火地摸错了。大娘有些羞赧地小跑着回家换裤去了，几个妇女叽叽喳喳倒是手拍手笑得前仰后合人仰马翻。

临走时，二嫂告诉二哥说:卖了瓜苗别乱花，回来好给孩子扯布做件单衣，孩子棉裤面子也破得不像样。

在天黑的早午更，我和几个妇女挑着爪苗跟着二哥赶海头了。

我近门的二哥长得瘦骨连筋走路却很快，挟风带雨的样子，他一直不急不躁地走在前面和我们拉开一定的距离。

大概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几个妇女商量说，俺们歇会再走吧，挑着瓜苗都走出汗了，于是就把二哥喊住。我们撵到二哥跟前，挑子一撂，在路边喘着粗气。

到了海头早市，天刚露出鱼肚白。街两边都摆了各种物品丰富的摊位。我们一行人把瓜苗摆在街边，大娘先把我的瓜苗卖了，然后再卖她的瓜苗。二哥呢也是先把几个妇女的瓜苗卖了，自己的留到最后卖。不一会几个人的瓜苗都卖完了，就剩下二哥的没卖，二哥说:你们几个去逛逛街吧，该买啥就买吧，我一人在这等着卖就行了。

我们几个人早午更走路走得都有些饿了，便在卖凉粉的摊上，每人花了1角钱买了半斤凉粉充饥，大娘又在炸油条的摊上，替我买了几根油条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等我们再回到二哥那儿，他的瓜苗只卖了四把。这时赶早市的人都已收摊了，买东西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二哥见这情形就说:俺们回吧，卖不了就卖不了吧，也不能耽搁队里的劳动啊。

不挑东西走起路来个个如行云流水云淡风轻也不觉得累。路上几个妇女要轮流着给二哥挑瓜苗，二哥怎么都没同意。一路几个妇女不住地调笑着憨实的二哥，快乐而归。

我家离二哥家不远。在我把卖瓜苗的钱掏给母亲时，就听见二嫂高声大嗓地和二哥吵了起来。母亲放下手中叠煎饼的活，问我怎么回事？我便把每个人的瓜苗二哥都给卖了，就剩下二哥那份没卖的事说了，母亲听了后，就把留下的六把瓜苗往筐头一按，提着瓜苗就和我一起去了二哥家。

二哥蹲倚在门旁闷抽着烟，二嫂哭得梨花带雨，嘴中还瞎嘎流扯地说:你个愣头青，把你那些相好的瓜苗都卖了，就你的瓜苗不用卖，孩子还等着卖来的钱扯布做单衣呢。

母亲见状忙拉着二嫂的手好言好语地说:他二嫂你甭哭了，俺家的瓜苗也没卖，你看看，不也是挑回来了吗。

二嫂看着母亲提来的瓜苗，仍气不消火不减地哭闹着，母亲春风化雨般的温暖心肠并未消融二嫂严寒般的心头冰霜。

这时，正在吹上工哨子的队长听到吵闹声走了进来，母亲跟队长说清了原委后，拉着队长到院子一角，听母亲向队长说:你看这事怎么办？俺看你就做个主，这瓜苗队里买了吧，孩子还等着穿单衣呢，不然这仗闹个没完。

生产队长心里明白，其实队里是不缺瓜苗的，可为了解决社员的困难，也只好作这样的决定了。队长走到二嫂的跟前干脆地说:哭什么哭，就这点事也值当吵闹的，瓜苗队里买了，等会你去会计那把钱拿来就是。

那个年月，我母亲就是这样———在生活的艰难中，以勤劳坚毅的生存韧劲操劳着一家的生计，可当得知邻里家的日子苦难时，又以悲悯的母爱情怀努力做着力所能及的温暖人心的凡人善举。

二嫂不再哭闹了，泪痕模糊的脸上有了些许尴尬的笑意来。

那时我正上初中一年级，我把卖瓜苗的事写成了一篇作文。记得老师写的评语是:生活虽然艰难些，可艰难的生活中，却闪亮着普通人淳朴厚道的人格魅力和温暖朴素的人性光辉。（刘希桥）

温暖的记忆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