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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老成了婴儿,让我做你的大树!

【连网】很多人都读过《儿子、父亲和麻雀的故事》,年迈的父亲指着麻雀,一遍遍问儿子“那是什么?”儿子很不耐烦。而父亲的日记上,却记载着儿子三岁时指着麻雀问了父亲21遍这个问题,父亲觉得儿子特别可爱。

故事让很多人深思,假如爱有长度,儿女对父母的爱,比起父母对儿女的爱来说,相差几许?

而徐州人房丽,却回报了母亲同样的爱,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着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她24小时陪伴着母亲,走到哪里都带着她,用文字记录她的一言一行、点滴进步,她甚至觉得,陪着母亲浑然自乐于无忧的童真里,也是一种幸福。她在文章中写道:“当你老成了婴儿,让我来做你的大树!”

客厅和餐厅腾出空,成了“儿童乐园”

49岁的房丽家住徐州市春泽园小区,父亲几年前去世了,今年78岁的母亲何艳华于2012年秋天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到2016年了已经离不开人。房丽有两个弟弟,但弟弟的孩子都年幼。作为家中的老大和唯一的女儿,她从单位办了内退,专门在家照顾母亲。

何艳华老太太穿戴干净整齐,皮肤白里透红,看上去十分健康。她现在进入阿尔茨海默症中晚期,除了不需要人抱,其他方面真的像孩子一样天真,几乎做什么事都需要女儿哄。

每天吃完早饭,如果天气好,房丽会带着母亲出去晒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在家里活动。她把家具都尽量集中摆放在一起,留出最大的活动空间给母亲,这几乎和很多有小孩子的家庭一样。

客厅和餐厅连起来,大约有二三十平米的空间,成了母女俩的“儿童乐园”。房丽经常在这里教母亲跳舞、健步走。如果没人带她玩,母亲就会一直自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偶尔打个盹。

想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也得靠“哄”。

“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起来跳舞好不好?”房丽放了一首舞曲,连续哄了三遍,终于把母亲拉了起来。母女俩跟着音乐跳起舞来,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有时还主动拉着女儿的手转圈圈。

跳了一曲,母女俩又开始健步走,房丽让母亲跟在自己的后面走,然而母亲的眼睛一直在寻找沙发,还是想坐下来。房丽又哄了一会,老太太终于坚持活动了十几分钟。

为了哄母亲多动多玩,房丽还买了一个最简单的乐器——鼓,每天两人一个拉二胡、一个敲鼓,虽然配合不是多么默契,但都玩得很开心。

老太太早就不认识女儿了,她有时会叫房丽姐姐。房丽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她都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突然回答说“我姓何”,房丽激动极了。她说母亲最近在吃一种芝麻丸,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上次突然说出了她姐姐的名字。

记录母亲天真话语,步入生命的大欢喜

房丽热爱写作,专职照顾母亲的这三年,她写下了不少关于母亲的文字。起初她也为母亲的病焦躁忧郁,现在她觉得母亲的病让她更深体察了人生滋味,让她在其间修行,柔软、慈悲,渐渐步入生命的大欢喜。

房丽在简书记录了很多《妈妈童话》,里面都是母亲生病后闹的小笑话,因为这,好多朋友喜欢上了她可爱的母亲。

小区的快递柜,在母亲眼里神奇得不得了。夏初,给母亲网购了一顶漂亮的遮阳帽,恰好小弟来看望母亲,就陪着母亲从快递柜中取出来。而后的整个夏天,每次只要戴着这顶帽子从快递柜前走过,母亲就会极兴奋甚至有些神秘地告诉我“这帽子从这里拿的,不要钱”。

周日晚,母亲随我从乡村书院回到家中。第二天一早,母亲见外孙女从房间出来,指着她极高兴对我说,她住得近。

有段时间,母亲经常与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有时还吵架,最好玩的一次是,母亲居然恼了,挥着手和镜子里的那人约架:“走,出去说!”

陪母亲在生态园小岛上住,夏天的一日,掀起一角纱帘,母亲欣喜道:‘金子!’果真,亮灿灿的露珠,在晨辉映照下,璀璨夺目,且散发七彩光芒。 ......   

房丽说,早已不谙世事的母亲,许多时候就这样浑然自乐于无忧的童真里。她现在最喜欢看的就是《天线宝宝》《花园宝宝》之类的动画片,看到里面的小宝宝蹦蹦跳跳的,就会高兴地拍手。

即使忘了这个世界,心底还有着温情

房丽母亲的很多东西都遗忘了,但心底那份温情和善良一直都在。

元宵节那天,她居然用勺子装了一个元宵去喂仓鼠造型的靠垫。在她眼里,所有大眼睛的东西都是孩子。

房丽以前在彭城书院给孩子们讲国学,那时候母亲病情还没这么严重,她每次上课都带着母亲去,有时带孩子出去活动,只要发现女孩子扛着旗子,母亲必定要拽下来交给男孩子去扛。在她心底仍然潜意识地认为,男孩子就应该照顾女孩子。

有一次,房丽送来看望母亲的表姐下楼,回来时候发现母亲跑到了二楼敲邻居家的门,手里拿着她的手机,铃声一直响,她一边敲门一边呼喊:“救救我呀,我不会,我怎么办?”原来是房丽的女儿打来电话,但老太太不会接电话了,又担心孩子出了什么事,从四楼家中出来,一层层敲邻居家的门求助。

还有一天,母亲早晨起来起卷起包裹要回老家,哄半天终于说不回了。然而到了晚上她突然又抱起包裹跟女儿说再见,要回老家。房丽打开她的包裹,没有任何衣物,都是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哭笑不得。考虑母亲可能真是思念故乡的亲人了,房丽就带着母亲回了一趟河南老家,一家家去探望母亲仍然在世的兄弟姐妹。母亲见到亲人已不认识,房丽告诉她之后,她激动不已。然而每过半小时,她就会再次询问这几个人是谁,然后再相认,再次激动不已。

这两年病情加重,母亲不再主动说话了,但只要有人跟她搭话、逗她玩,她脸上就会露出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房丽喂她吃东西时,她吃了一口就会本能地推给女儿,口齿不清地说:“你吃。”

曾经难为到哭,现在把母亲当宝宝

照顾一位阿尔茨海默症中晚期的老人,多数情况下并不像房丽写出来的那么幸福美好。房丽说,最初她常常难为到哭,甚至到无可奈何到忧郁。

刷牙:阿尔茨海默症到了中晚期,早上起床刷牙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母亲已经忘记刷牙的习惯了,房丽每天早上都要反复教母亲刷牙,可她有时却拿着牙刷去刷杯子,当她愿意拿起牙刷刷牙时,房丽就会鼓掌、竖起大拇指夸奖,然后反复做刷牙动作给她看。

穿衣服:穿衣服更是麻烦。对“物”的所有权,在母亲身上表现得特别执着,“这是我的”,是她常说的话。房丽给她脱衣服、换衣服时,她会以为是在抢她衣服,百般挣脱。帮她脱裤子时,她会用相反的力气往上提。房丽在长期“斗争”后总结了几点经验,一是尽量多准备颜色接近的衣服,可以同样的衣服买两件,这样换的时候,她至少不会认为不是自己的。二是分散注意力,把要换的衣服先放在她手上,在她翻来覆去看时,争分夺秒换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和颜悦色,不能强求,如果暂时不愿意,只能先作罢,缓和安慰好情绪。

喝水:母亲病重后很不喜欢喝水,有时吃完饭一口粥或汤都不愿喝。房丽这个时候比哄小宝宝还要耐心,想尽了各种办法:添加蜂蜜、跟她干杯、夸自己喝东西的味道好,或以小块的点心诱导喝水。母亲最不愿喝的时候,她就喊着“宝宝乖”,直接用勺子喂,多次、少量喂水。

起夜:房丽这几年一直陪着母亲一起睡,母亲会频繁起夜,但她已经找不到卫生间了,也不会主动叫醒女儿带她上厕所。于是,房丽就买了一个小铃铛系在母亲的手腕上,母亲只要起床她就会被铃声吵醒。

为帮母亲“领工资”,找来朋友当演员

有一次,母亲又去银行挂失,几天后告诉房丽,忘记在哪个银行挂失了。房丽陪着母亲走了半个城,一家一家银行营业厅进去询问,终于找到了,是一个偏远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去的网点。

在被折腾得受不了之后,房丽将母亲取工资的存折转成银行卡,并帮助保管。未曾想,又一个噩梦又开始了,母亲每天都问她要存折,不依不饶。

在房丽几乎投降,要将银行卡换回存折时,母亲又转换了“折磨”人的方式——找单位领工资。母亲想找到她记忆里的单位——溶剂厂,去找会计领钱。母亲在大街小巷找来找去,每天早出晚归,房丽告诉她工厂早就倒闭了,她不信,仍是天天心事重重,满世界寻寻觅觅。

房丽快被母亲逼疯了,情急间想了一个办法。当时她业余时间在彭城书院做义工。她将母亲带至书院,钱夹在书里递给书院的刘老师和徐老师,将母亲的情形告诉他们。两位老师很配合地告诉母亲,他们一位是厂工会“刘主席”,一位是“徐会计”,并给母亲发奖金。一沓钱交到母亲手上时,母亲特别高兴。母亲拉着“刘主席”“徐会计”的手欢喜瞧着,一遍遍唤着,好似很多年前真的认识他们。

在日复一日的照料中、磨炼中,房丽慢慢将母亲当成了孩子,角色变了,也就有了更多的爱和耐心,现在她照顾母亲大多数时候不急不躁,开开心心。

“她,成了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其实,生病前的母亲,曾是房丽崇拜的巧娘。房丽结婚的红棉袄、套裙,他和夫君的呢子大衣,都是母亲裁剪缝纫的。

小时候房丽家并不富裕,做中学教师的父亲和当工人的母亲,要供养祖母和抚育三个孩子。母亲常会想点子节省。每年姐弟仨都须交钱做校服,母亲就让他们先向老师说明,校服发下来的当天,他们去找同学借来做样品,母亲熬夜裁剪,一两天就缝纫出来。

母亲曾在全车间专业考试得过第一,做过厂幼儿园园长,会唱豫剧,写得一手好字,会弹那个年代买得起的小乐器“凤凰琴”,会打毛衣、做棉衣,做许多好吃的面食。然而在老年时,她竟然忘了所有。

2016年的夏天起,房丽给母亲的手腕上带了黄手环,防止她走失,好几次都有惊无险找到了。房丽不得不办了内退,开始对母亲24小时陪护,需要外出的时候就带着一起出去。

慢慢地,母亲不会穿衣了,不会刷牙了,在家里找不到卫生间了,不认识女儿了,如同婴儿一般离不开人。

房丽说,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不仅记忆损伤严重,而且认知水平会逐渐退化到婴幼儿阶段。照顾失智老人,护理者最常有的感觉是“崩溃”,因为老人是孩子的心智,体重和力气却是成人,而这时,要谨记的是——老人的一切,在她(他)的世界,都是对的。

目前,阿尔兹海默仍是世界性难题,尚未有彻底治疗的方法,但良好的护理,一定可以延缓病情的深度发展。悉心照料,仍是可以让失智老人快乐的,子女陪伴失智老人也可以是快乐的。 

“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反哺并朝暮陪伴母亲,像母亲照料儿时的我一样,妈妈现在是要我照料的小baby。有高堂老母时刻在眼前,看着她安稳吃饭,服侍她晚间上床安睡,这实在是人生的大福分。”

房丽在简书上写了一首这样的小诗:她,缓缓地,成了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每天抱抱,亲亲,捋捋胳膊、捋捋腿,我们一起傻笑,天堂喔,仿佛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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