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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飞机

【连网】(彭云)  我从四岁起开始记事,每天必做的事情是躲飞机。当时家里分工,我交由大姐负责,天蒙蒙亮就得爬起来,帮我穿衣、洗脸、上茅房、吃饭等几件事情全忙完了,天已大亮,就坐在一旁等着拉警报。那阵子鬼子的航空母舰,停在连云港东边的海面上,上面载着几十架小飞机,早饭后起飞到新浦等地扔炸弹。感谢上帝保佑,那警报就是耶稣教堂拉的,钟楼在教堂的大门顶上,挂着一口直径不到1米的铜钟。等连云港瞭望哨的人发现了飞机,立即电话通知教堂,负责敲钟的便一声紧似一声地敲;等敌机狂轰滥炸一阵,给新浦街留下无数的弹坑、火场和尸体,钟声又响起了,一声松似一声,那就是解除警报的意思,跑到街外的人们听到就可以回家了。日军的小飞机天天来,警报也就天天拉。老百姓的日子还得天天过,时间长了赔不起,也只好随他去了,认命吧,该做什么做什么,炸着了就死,炸不着就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还能天天躲飞机!

警报一响,信教(耶稣教)的人就朝教堂跑,他们相信主会保佑他们的。不信教的人也朝教堂跑,他们更相信教堂顶上迎风招展的那面美国国旗,说美国是中立国,日军飞机不敢炸。其实就在教堂的周围已落过十几枚炸弹,但都没有碰到教堂的皮毛,其原因不外是当时的瞄准器不过关,要是放在今天,教堂早就被炸翻了,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当时新浦街很小,四周也没有房子,出了街就是漫野荒湖。新浦北面是大潮河,过不去,躲飞机的人都是翻过铁路往南跑。他们一看到敌机俯冲要丢炸弹,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炸弹响过以后,看看身上没受损伤,连忙爬起来再继续往南跑。就这样敌机追逐着逃难的人群,每天都要扔下许多炸弹。我那时年纪小,穿了件红花大棉袍,人家嫌我们目标大,不许靠近。姐姐只好带着我转坟头,敌机在东面,我们就到坟头的西面;敌机到西面,我们就到坟头的东面,就这样混过来的。

原先听说炸弹掉在水里不炸,所以许多人家的防空洞都挖在河边上,船上的人看到日军飞机来了也不紧张。有一艘船停泊在前河底,准备第二天起锚,船上的一家人正在吃饭,警报响了,他们也没在意,结果炸弹不偏不倚落在饭桌中央,把一家人炸得尸骨无存,河边的电线杆上还挂着人的肠子。还有一个叫二买子的小孩,每天早晚都在西天池一带叫卖油条。那一天他正在叫卖,日军的飞机来了。一间屋里突然有人喊他,说这里许多人都没有吃早饭,叫他到屋里卖。他刚进屋,一枚炸弹落在屋顶上,屋里没剩下一个活人。外面传说,半夜里常听到二买子叫卖油条的声音,吓得再也不敢到那边去了。

日本鬼子快完蛋的时候,我正好在东海县中读一年级,学校面对铁路,铁路南面的旷地上就停着两架小飞机,大队人马都到太平洋当炮灰了,只剩下一个站岗的看着,那个站岗的拿出张彩色明信片要和我们换东西吃,正巧我们身上还有过节吃剩的粽子,就和他换了。他还偷偷地准许我们爬上飞机向里面望望,这下子我才知道那真是小极了的飞机,前面只有一个座位,后面打枪扫射的人必须趴着才容得下。胜利后,同和油坊西墙外停着的一架小飞机,被看热闹的老百姓拆了个七零八落,我这才看到它的真面目,原来并非钢铁制造,不过是帆布做的机身,上面涂了一层漆,就这样也横行霸道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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